冬天,沐樾言却硬是害得人家可怜娃儿一个猛子吓倒在水里,还沾了一身又湿又冷的泥,便不由得怒从心中起,一边扶了翁小杯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后,一边用母鸡护崽的眼神凌迟他道:“你在树林子里呆得好好的,没事跑出来吓什么人?”

“我……”骤然被我一通训斥堵得无言以对,那沐樾言愣生生在我面前干杵着,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木然瞪他几眼,我自己心中也难免要生出几分无趣,遂过了半晌干脆偏过了头去,弯腰对一旁的翁小杯轻声问道:“小杯摔伤了没有?让姐姐看看……”

“没有。”翁小杯噘了嘴巴紧紧贴在我身后,复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沐樾言道,“阿爹说了,穿黑衣服的都是坏叔叔。”

“是是是。”我探手轻拍着她的脑袋道,“他是坏叔叔。”

“阿爹还说了,坏叔叔将来一辈子都娶不到好媳妇。”翁小杯怯懦地继续说道。

“不,你错了。”若无其事地扫了沐樾言一眼,我轻飘飘地反驳她道,“那个黑衣服的叔叔就算不坏,他也娶不到好媳妇。”

“娶不到?”翁小杯喃喃道。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肯定而又果决地对她说道:“是,娶不到。”

下一秒,我二人这般讲相声似的话题还尚未结束,身边已然是幽幽落下了一抹沉黑色的暗影。

我怔然回头望去,却见着沐樾言亦是在我身旁蹲下了身子,单手解开了腰间系得一丝不苟的层层衣带,复又将那贴身外穿的黑色劲袍缓缓地脱了下来,轻轻罩在了翁小杯湿漉漉的背上。

“别着凉了。”他低声说道。

纵然只是这平板无波的四个字,却也是轻而易举地撩动了我那早已疲惫不堪的心弦。

不知道为什么,那衣服明明是盖在了翁小杯的身上,到最后……却是于我的颊边无意染上了一层温热的红晕。

默然在原地一语不发地僵了许久,倒是那翁小杯战战兢兢地拢了拢周身宽大的黑色外袍,转而放软了声音不太确定地说道:“……叔叔现在没有黑衣服了。”

“嗯,没有了。”沐樾言温声对她说道,“天气冷,回家去换身干衣裳吧。”

“好。”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心中无端的畏惧感来得快便是也去得快,而翁小杯那破丫头片子如今骤然受了沐樾言的一番细心照拂,倒也不再同他计较些什么,二话不说便撒开了欢快的脚丫子,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沐樾言的步伐。

——可是说到底,她翁小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而我顾皓芊却是不能不记仇。

以往他在谨耀城里是怎么不待见我的,我也要在这轶水镇里一次不漏地还给他。

略有些懊恼地站直了身子,我远远望着沐樾言那褪下黑袍之后的玉白色轻衫,不由得心中愤懑地斜过了眼睛,小声在他身后嘀咕道:“这就急着想洗白自己,有本事把底下那层黑裤子也给扒了啊……”

话刚说完,能明显感到他那修长高挑的背影略微一顿,片刻之余,又像是颇有些无奈一般的,回头对我说道:“……别傻站那里了,水边风大。”

——就这样,我亦是不太情愿地跟上了他的脚步,沿着树林边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路朝翁家母女的住处缓缓挪去。彼时虽正值深冬末尾,却并不如那冰雪覆盖的谨耀城一般寒意彻骨,偶尔天边的云层被微风掀开了某个边角,倒还能无意间漏下那么几点细碎的阳光。

我三人高矮不齐的三道影子淡淡地投在那光影斑驳的路面上,还颇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之感,遂沿途默然走来,我反是不忍出声打破这份难得的和谐场面。

然而,恰就是在与那埋葬翁凭的小树林渐行渐远的时候,一直在前方蹦蹦跳跳的翁小杯倒是微微停下了脚步,神色幽幽地遥望着不远处枯枝纷乱的萧瑟林影,无意间露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虑模样。

我在旁瞧得真切,便不由得随着她的步伐略微一滞,转而轻轻出声问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木讷地摇了摇头,翁小杯垂眸喃喃道,“我就是在想,阿娘总说阿爹在家睡觉,为何我却极少见过阿爹回到家里来……时间久了,我还有些想他。”

胸前纷涌而至的悲切一点点地染上了眼眸,我缓缓地偏过了头去,将所有哀戚惨淡的事实都压在了心底:“你阿爹要在外面赚钱养家,所以平日里总是很忙吧。”

“阿爹不忙。”努了努嘴,翁小杯眨着眼睛低低说道。

我微微愣道:“啊?”

“阿爹一点也不忙。”翁小杯重复着说道,“他只不过是个喜欢捣鼓些小玩意儿的普通工匠罢了,偶尔的闲暇时光就喜欢搓些小泥人来逗我开心……”

话未说完,那沐樾言的神色已是无声凝上了一层寒霜,二话不说,便是沉下了声音将她打断道:“你再说一次,你爹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工匠啊。”翁小杯浑然不觉地扬起了尾音说道,“他虽然只是个工匠,可是他却有着一双极为灵巧的手——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做不来的……”

眼瞧着翁小杯已是全然陷入了对自家阿爹的无限崇拜之中,而蓦然听至此番话语的沐樾言却是紧皱了眉头,眼底皆为一片凝重之色。

兀自低头沉思良久,他复又缓缓地抬起了眼眸,肃然对我说道:“你带她先回去吧,我得再过去看看。”

彼时的我亦是陷入了深深的疑虑之中无法自拔,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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