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也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枕着鬼夙的臂弯。
她连忙抬起头,整个人慢慢坐起来,还不忘把身上的被褥往旁边推了推,免得外边儿的风透进鬼夙的被窝。
知道他不怕冷,但她知道凡间妻子皆是这般做的。
尽管昨夜他们也并未有什么专属于夫妻间的进展。
鬼夙说进屋是来帮她取暖,便真是帮她取暖,安分极了,让洛也心里十分疑惑。
熄了蜡烛之后,同寝的男女便只是这样相拥而眠?
那师父带着自己参加别人婚宴时,礼成之后怎么不让好奇的自己跟着新娘子进屋瞧瞧?问起来还一脸暧昧的?
害得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对于两个人来说,成婚与否的区别究竟在哪。
她可没有被娘亲教过这个。
洛也明白该发生些什么的,却也不知确切应该发生些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鬼夙的方向,不想闭眼。
过了很久之后。
“你还在不在呀?”洛也已经许久没听见身旁有什么动静了。
身边人发出一声轻笑,“嗯,我在。”
“你睡觉不摘面具的吗?”
对方又沉默下去了。
洛也很懊恼,第一次觉着自己这么不会说话。其实她也就是随便找个茬搭句话,恰巧想到了他今天一直戴着的面具而已。
然后她就听见了铁器搁在木桌上的声音。
“你就是仗着我现在看不见!”洛也忽然生了气,这可太欺负人了,摸得着看不见的。
“你不会燃烛吗?”鬼夙说着便要坐起来。
“慢着!”洛也感觉到掀被子的动作,手摸索着挡住他的动作,“你可想好了,我看了可不一定负责任的!”
洛也想着鬼夙一直藏着脸定是有什么原因。
她当然想知道他戴面具是因为什么,却又不想逼着他总是迎合自己。
“呵。”鬼夙又被逗笑了。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她能轻易逗得自己开怀,“洛也,你怕吗?”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鬼夙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一直不让洛也瞧着自己脸上的疤也就是怕毁了她心里保留的温暖印象。就他而言,丑陋示人也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戴个面具只不过为了看起来更有威严罢了。
“我怕你做什么。”洛也撇着嘴,不屑道:“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阿夕呀。”
鬼夙听着那加了重音的“我的”二字,缓缓把手从洛也柔软的掌心里抽出,兀自将蜡烛重新点着。
“你现在怕,也晚了。”
一点都不可怕。
洛也端详着那张睡熟的脸,目光温柔得紧。若不是自知手凉,她早迫不及待上手摸了。
昨晚上没看够也没摸够。
他疤上的纹路,深深浅浅的色调,那些痕迹排列的规律,都是她想要仔细研究的事情。
可惜没有时间了。
洛也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从鬼夙脚边下了床,再踱步移至床头,取了上面的可怖面具,这才默默转过头再看他一眼,又不敢把这一眼拖延得太长。
万一舍不得怎么办。
霍苏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花魁姑娘,不由又叹了气。
愿我像你一样,一往无前。
莩灵山好久没出太阳了,早起晨练的魔界士兵皆是喜气洋洋,觉着山顶那里闪着金光。
“军师,咱们总算迎来这场仗了,您说咱……”心腹端来热腾腾的早点,是煮得更浓稠的红豆芋头粥,配上蒸得软透的甜米窝头。
“今儿怎么都这么甜?”军师洗漱完,坐下来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餐点,疑惑地问。
心腹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地答:“大伙儿卯着劲儿就等今天呢!吃点儿红的甜的,盼着首战便能赢点儿甜头!”
“也不怕甜倒了牙!”军师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堵。
这鬼息怎么还没来,莫非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但他又那么了解这个人,深信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事情的重要性可以胜过重掌鬼界。
心腹走后,他唤来侍从帮自己另外倒一杯苦茶。涩味入喉时,他想起了三日前公主身边的小桑带来的书卷。
乍看那书卷无字,集中念力再看,能得到十几万户魔族人的名字。
名录上每一户人家的第一个人,都在他军队之中。
如无异事,今日他们便该在距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赴沙场了。
书卷的最后,落款以上,是三个字。
望三思。
小桑补充道:“公主说,愿军师看着这个,再将她那日所言思索一番。想明白了,她自有法子助军师实现自己的心愿。”
军师屏退左右,将那书卷展开再叠起,抬起头的时候瞥见了镜子里自己眼眶边深深的沟壑,一直延伸至鬓角的白发边。
他便觉着这帐篷里炎热难耐了,遂收起书卷进了袖口,踏出帐外。
“小桑可还在军中?”
侍从答:“小桑姑娘原先在的,今早上似乎又出去了。”
“又?”
“是,她这几日出去得挺频繁。侍卫知晓她是公主的人,不曾阻拦,只有一直跟着。”
“那她现在何处?”
“应是向西去了,好像是要找个什么湖。”
白煞湖边,小桑踏着冻枯的叶,如同踩在碎冰之上。
喀嚓喀嚓。
她这几日在鬼界转了转,本来是完成任务之后想寻找公主的足迹,却在无意之中发现这里民风还真的挺有意思。
毫无压迫感,毫无任何警觉,保留着人性里最单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