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默默凝视着胡亥,见他脸上一会惊喜、一会深思、一会皱眉为难的神情,忍不住心下好笑,伸手掐住他颊边的嫩肉,低声笑道:“想什么呢?脸上神情变化莫测的。”
脸上的力道不重,却成功唤醒了胡亥游荡在天外的神智,反应过来扶苏说了什么,胡亥猛然坐直了身体,面色爆红,赶忙低下头,可露在外面的耳朵尖一样红彤彤的。
扶苏目光微闪,看着红红的耳朵尖,只觉得指尖发痒,顺势抬手向后移,将胡亥形状优美的耳朵包在手心里,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在肉嘟嘟的耳垂上,顺着耳朵韧性十足的软骨向上抚摸着。
扶苏凑上前,贴着胡亥另一只耳朵低柔缓慢的说:“我的胡亥想到什么了?羞涩得耳朵都红透了。”
胡亥侧过脸,与他交换了一个浅吻,眼睛发亮的说:“路上就咱们俩?”
“……呃,我是说,出了护卫就我们俩吗?”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接急切,胡亥赶忙补上一句。
扶苏低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更想要留在咸阳宫陪伴父皇。”
听到扶苏提起始皇帝,胡亥脸上兴奋之情才消退了些许,他咬了咬嘴唇,然后摇摇头,有点失落的说:“其实……你和阿爹都觉得我多此一举,固执任性,不讲理了吧?他的身体渐渐好转了,我自然是清楚的,可无论如何还是觉得不安心。你们觉得既然阿爹的身体无恙了,服下丹药也是浪费,不如赐给功臣,到时候有名有实,两相得利;我却只把阿爹的健康挂在心上——不不,别安慰我,我真的懂阿爹让你转告我的意思,只是懂得和能够接受是两回事儿。不过你和阿爹身为上位者,考虑事情肯定和我侧重点不同,我哪怕不赞同也不会逆反你们做出的决定,所以……能够暂时离开阿爹身边,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扶苏拍拍胡亥的头顶,略带不满的说:“你要是带着这样想法离开咸阳宫,父皇肯定会伤心的。”
胡亥歪过头,让脸蛋贴在扶苏掌心,闭上眼睛低声说:“我如果固执己见,反复吵闹,阿爹才真会觉得伤心。”
扶苏闻言沉默下来,但他仅仅抓住胡亥的手掌,没有一刻放松。
回到咸阳宫内,胡亥立刻恢复了笑脸,看不出任何阴霾和忧虑,扶苏心下叹息一声,略作犹豫之后,将胡亥的心里话瞒住,决定此事还是不让父皇知道为好。
父皇心里何尝不为了胡亥的贴心和担忧而开怀,只是这种开怀对父皇而言太“窄”了,父皇真正怕的其实是他过世之后,自己人到中年也会觉得胡亥太小性,如此而已。
其中弯弯绕绕扶苏看得清楚明白,可无论对胡亥还是父皇,他都没办法说出口——对于日后富有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子而言,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任何承诺随时可以被自己推翻。
既然如此,承诺还有什么意义呢?实在苍白无力得很。
承诺毫无意义,扶苏索性不提自己看破父皇忧虑的事情,更不对他反复保证自己对胡亥的情谊不会因为外物而转变,只管每日陪伴在胡亥身边,教导他、指引他,只要胡亥能够如同父皇期盼的成长起来,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去保证,父皇也能够放心,不会再为了两个儿子感情消逝之后,胡亥的未来担忧。
携手走进大书房,书房中熏着醒神的香料,可嬴政闭着眼睛靠坐在一旁歇息,脸上透出疲累的神色。
扶苏和胡亥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嬴政这时候却正好睁开眼,他看向两个儿子,笑着说:“门外同传的声音早到了,你们脚下声音再小,朕也醒过来了。”
胡亥直接走到嬴政身边,挨着他坐好,担心的询问:“阿爹不是说余毒清除了吗?怎么还是这般疲累,现在才刚过了晌午。”
嬴政看着幼子被自己训斥一番仍旧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模样,忍不住舒心的笑了,舒出心口的郁气,温和的回答:“朕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还像壮年时候强壮,总是精力充沛的。”
话音一落,嬴政视线转移到长子身上,扶苏已经正坐在他面前,详细的将尉缭身体好转并且担忧的事情一一向嬴政禀报,没有任何隐瞒。
嬴政若有所思的曲起指节敲着大案,“咚咚”的闷响令人心中发颤,扶苏却像是丝毫未曾感受到书房内的压抑,神色平静的开口:“父皇带着胡亥巡游天下曾经路过此处,还解决了些小麻烦,按理说,云梦泽实在不该再有作乱之人,可国尉府的消息是经过鉴别的,也同样不会出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扶苏说完这句话猛然坐直,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嬴政也同时向他看去,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心思,不由得纷纷皱紧眉头,怒意在眼中凝聚。
胡亥来回看着嬴政和扶苏脸上的神色,迟疑片刻之后低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陪着嬴政巡游天下的正是胡亥,什么地方被他们“扫荡”过,胡亥心里明镜一般,因此,他也很清楚被秦军收拾过的地方,能合作的百姓必然从此低头老老实实耕作,当个顺民;不能合作的自然是乱民暴民和叛逆者的附庸,都被清理干净了——那时候还没有劳动改造呢,敢于叛乱的人自然要接受砍杀连坐这样的律法,结果不言而喻——因此,秦军梳理过的地方,自然不必再留下大量军队镇压。
果然是灯下黑!
云梦泽现在等于敞开大门,等着贼进来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