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陶成喾又被割了一刀,终于又想起一个理由,艰难道:“我,我曾经深入不毛,斩杀北虏,纵有不少杀良,真正的北虏也杀了不少,也救回不少汉人百姓,我于国有功……饶我,给我一个痛快……”
这个理由,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惟功会接受,说完之后,又是将眼闭了起来。
“好。”惟功竟是收了刀,脸上终于露出动容之色。
想了一想,答道:“你的话是事实,念你于国有功,给你一个痛快。”
陶成喾睁开眼,紧紧盯着惟功,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多谢。若再活一次,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辽镇之中,你不是独一个,再活一次到辽镇,你还是一样的活法。”
惟功相信是什么样的土壤结什么果子,辽镇那种体系将领就得不停的要追逐军功和扩大自己的家丁队伍,掠夺民财,包括李成梁自己也是一样。
这样的体系之下,出陶成喾一点不奇怪,不出才是奇怪。
事实上现在的九边辽镇就是军纪最坏的一个,也是最松散的一个。比起艰苦又守军纪还能打仗的秦军,辽镇兵马差远了。
几十年后,辽镇成为硕果仅存的大军镇,军纪之差,仍然是天下第一。
体制问题,改不好的。
他横刀过去,刀光掠过,将陶成喾的喉咙处割开。
鲜血喷洒出来,溅了不少在他的脸上,惟功也并没有躲开。
在他身边,宋黑子早就痛
哭出声,身子也软了下去,整个人都趴伏在了地上。
惟功没有哭,看着陶成喾和众多的尸体,半响过后,才点了点头,吩咐道:“赶紧善后……有没有弟兄受伤?”
这样的仗,无论如何不该死人,所以惟功问有没有伤者。
“六个人被箭射中,三人受刀伤,已经清创上药包扎好了,不妨事的。”
也就是辽阳镇这样的医疗体系敢说金创伤“不妨事”,别的军镇,伤兵能活下来完全靠自己的运气,所谓“撞大运”,撞下来就活,撞不下来,就死。
一行人离开山谷,军情司的人主持善后,马匹在狭窄的道路上渐次铺排开来,犹如一只蜿蜒向前的长蛇。
张用诚等人,簇拥在惟功身边,见惟功一直不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王国峰试探着道:“属下祝大人大仇得报,有朝一日,再斩了张惟贤,替先国公报仇。”
“先国公不止是张惟贤一个人的事,”惟功在马上起伏着,思潮也似乎起伏不定,他思索着道:“先国公遭遇暗害,主要还是针对我,思来想去,是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不够震慑群小的原故。”
“大人,”张用诚道:“上次生员一事,我们展示力量,效果极佳。自此之后,是不是改弦更张,经常显示力量,以使蓟镇,宣府,大同各镇,对顺字行有区别对待,京师之中,也会感觉到我们的力量。”
“最好是北征
蒙古,建不世功业。”
“一次斩首千级,我相信不难办到,老陶,你们参谋司怎么看?”
“现在以我们的力量,纯粹追求斩首已经是很容易的事情了……我想大人志不在此吧。”
“是不在此。”惟功道:“两个层面,第一,先叫辽镇顶上,耗干他们的力量,叫朝野明白,辽镇根本外强中干。”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叫魏允贞去做了。”
王国峰道:“魏某不是张四维的人?”
张用诚笑道:“这厮其实谁的人也不算,算孔方兄的人。”
京中大有一些官员被收买,这件事不归军情司来管,是中军部和参随室协力进行,所以张用诚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
周晋材黑着脸啐一口,骂道:“以前只当这些老爷们是天上人,现在看来,真真是龌龊不堪,好叫人瞧不起。”
“也有好官。”
“对,”惟功笑道:“不可一概而论。魏允贞的奏折稿底我看了,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何以于北虏斩首之众而生齿日减?这话,我没有教他,他自己想出来的,算是了不起。这一句话一传开来,辽镇冒功讳过之事,会被朝廷看出来,我们的目标就成了一半。第二层,是完全打服北虏,把他们打趴下,打服,打的从此看到我们就害怕,提起来就胆寒,承认他们不如我们……你们要知道,鞑子也有自己的那一套,他也有自己的自尊,什么成吉思汗,征服
天下,这是他们的根,我们虽然灭了北元,但那只是他们四大汗国之一,而且,灭的还不彻底。太祖和太宗年间,还有宣宗年间,大将军冯胜,蓝玉,先后征伐残元势力,一次最多俘虏十几万人,但那是残元势力,北虏分成若干部落,鞑靼和瓦刺先后兴起,现在受抚的顺义王,便是鞑靼之后,插汗,不过是当年北虏势大时的牧奴出身罢了。朵颜三卫现在势大,亦是北虏盛时辽东的小部,我太宗皇帝五次北征,几乎没有追着北虏的主力,我大明王师深入,他便远走高飞,若无主力,小股边军又不是他大股的对手。二百年以下,北虏越打反是越强,多次入我境内,今日受抚的顺义王,曾经两次攻到京城城下,这样的受抚,其心思最多是觉得与大明互市得利比抢掠方便,加上年老不欲多事,其子黄台吉,昆都,多与插汉各部联络,阳为招抚,阴为图谋不轨。我们此时出击,最多斩首多一些,却不能根除此患。非得我掌握全辽,甚至更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