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之中和外面的情形就截然不同了,有铁匠区,也有练兵的广场,养马区,粮储区,中间地带就是部落首领和贵人们的居住区,依着中间排列开来,就是居住在城寨之中的女真人,应该是以战士和其家属为主。
与城外的半穴居不同,在城中则以木楼为主,几乎每家都是用两层或三层的木楼建筑,底下一层悬空,放置物品,上面的才住人。
这样的楼居是当时女真贵族的习惯,一直到皇太极兴建沈阳皇宫都没有改变。
在城寨中间有一座三层的高楼,底下立着几十根柱子,每根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木,整个楼宇显的气象万千,巍峨庞大。
当然,是在刚刚看多了半穴居的草房之后的感觉……
“这里是我们议事的地方,这位大人请。”
王兀堂在前,惟功紧随其后,所有的女真贵人们也依次登上楼去。
因为面积不小,整个二楼足可坐上超过百人,栋鄂部应该也是常在这里议事,所以每个人进来之后,很熟悉的找着了自己平时所坐的位子。
大家入坐之后,王兀堂也就是在中间的位置盘腿坐下,在他身后是几个中年人和青年,应该是他的直系子孙,在他的对面,第一排是一群老人,然后才是一群中年人和青年。
全部是男子,这种场合,当然没有女人进来的可能。
“今日的事,就是这位大明的贵官来招抚我们。”王兀堂劈头便是正题,没有客套:“请大人说出你的打算吧。”
在惟功措词的时候,他又森然道:“刚刚大人你说的大明对我们的恩德,确实有一些道理。但大明边将对我们部落诸申的欺凌,恐怕你未必全然清楚了。”
“万历六年,人参每斤从十五两降到九两,我们只能忍了。
”
“皮货也是每斤从三两降到一两五,除了貂皮之外,一律都是这个价。”
“万历八年,徐国辅要将人参从九两降为六两,我等不从,徐氏兄弟指使家丁殴打我等,当场打死十余人,打伤数十人。”
“明国如此欺人,我等虽是夷种,也是堂堂正正的人。”
“和他说什么,看他的年纪,岂能是大官,不如再打进六堡,将傅廷勋宰了再和李成梁去谈便是。”
众人先是汉话来说,后来说的群情激愤,一群人用蒙语和女真语掺杂着叫骂,都是恶形恶状,十分凶狠。
他们原本的恭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反面,就不如干到底。
惟功虽然不懂他们的话,不过料想也是这样的意思,他不以为意,脸上神情反而更为淡然和从容了。
在他身边,罗二虎等人也就是将手按在腰间,也并没有任何惊惶失措的表情。
这样的表现,当然叫在场的女真人为之诧异,很快的,他们的叫嚣沉寂下去了。
惟功注意到,在王兀堂身后有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是女真人中难得的长相斯文秀气的类型,他俯在王兀堂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我们刚刚失礼了。”王兀堂点了点头,最后的一点嘈杂声也没有了,他对惟功道:“大人现在可以畅所欲言。”
“呵呵,那便是我说了。”
惟功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现场,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威严气息来。
不仅是普通的女真人为之震慑,便是王兀堂也有点吃惊的感觉,在他身后的诸多子孙也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头,只有那个低声说话的俊秀青年,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是镇定自若。
惟功看到了这一切,心中暗暗对眼前的女真人有了一个明确的评价。
他知道,那个镇定自若的女真青年,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而王兀堂的表现不足为怪,毕竟是一个控弦万人的大部落的首领,就算是控弦万人有水份,有万余男丁总是差不多有的,去除老弱和不善骑战者,两三千战士总能凑的出来,去年栋鄂部以千余骑兵入边,应该是动员了三四成的力量出来,这是比较合理的判断。
说起来女真人的话也不能全信,比如努儿哈赤在满文老档里的战史,打海西女真和叶赫部,早期的统一战争里动辄便是出动三万五万人,击败敌人三万五万人,斩首多少,杀敌多少。但一直到他在万历末期起兵时,统合八旗,统一了所有的女真部落,包括索伦人和鄂伦春人都有不少被他裹兵在内,这样一共八旗才六万男丁,而且这个数字一直到入关前后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当然连年战事有不少死于战争的,可是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当时的女真诸部,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五万男丁。
栋鄂部有万余男丁,怪不得是大明朝廷公认的两大强部之一。
“你们反乱,是因为大明边将残暴,边将的个人行为,不能与大明朝廷挂勾。朝廷对你们是向来是以抚育为主,二百多年以下,女真诸部,没有我大明,安有今日?至于我大明边民,辛辛苦苦劳作,从未与你们结仇,你们犯边,烧杀抢掠,这是强盗所为,不论有什么借口,这都是罪行!”
惟功说话的时候,不停的有人将他的话翻译成蒙语和女真话,一番话讲完,在场的女真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做何反应是好。
这个青年贵官,说来止息干戈,说话却是如此的凌厉,丝毫不客气。
但这种不客气中,又有叫人不好直接反驳的大道理在,比如说边民无罪,众人烧杀抢掠形同强盗,虽然有人想反驳,一时却不知道拿什么话出来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