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心中也是感念至深。
眼前这个年近六旬的封疆大帅已经显露出明显的老态,鬓角白发明显,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但两手一样有力,身形依然矫健,腰板仍旧挺直,戚继光是武学家传,自幼习武,上战场也曾经亲自与敌搏杀过,他的武艺,不论是刀枪还是拳脚,都是大成境界,其实不在俞大猷之下。
从青年时从军征战厮杀,到现在的镇边大帅,眼前这位名垂青史的名将,所得来之不易,也是得之无愧于心,事实上,国家和民族,亏欠他的倒是不少。
最少,就惟功知道的历史来看,戚继光后来被不名誉的免职,贬到广州,再贬回家,无人敢与他往来,家产所剩无已,最终郁郁而终。
他心中难过,然而身为一个全知者最难过的地方便是在有一些事上,根本就无能为力。
或许在未来他能改变这个帝国,但在现在来看,与眼前戚继光一样与他有半师之缘的张居正,这两位一文一武的最高成就者,未来的命运,惟功几乎是无能为力的。
他也是高高举杯,举到眉间,微微低首,用最诚挚的语气,向着戚继光道:“后学小子,敬戚帅这一杯,祝戚帅,再立大功,公侯万代。”
“你可谓善祝善祷!”戚继光呵呵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就要返三屯营,立功之事不想了,只盼最后这几年光景,一如往常的太平便是。”
“戚帅你要回三屯营了?”
戚继光的十年蓟蓟总兵时光最少有七八成的时间就驻守在三屯营,蓟镇总兵府邸,也就是镇城所在,原本是在狮子口,后来搬到马兰裕,在戚继光的主持下,重修三屯营城,将原本在城外的兵营和各衙门全部增修包括在城中,然后还在城中挖湖,修堤,著名的渚堤就是以戚继光的字号来取名的。在他的主持下,三屯营这个距离喜峰口两舍距离,也就是六十里距离的战略要点被修贡的固若金汤,城防体系十分森严,也成为蓟镇驻军第二多的地方。
第一多的,便是永平。
永平就蓟镇的防线来说是偏后的,但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所在便是控扼山海关,兼顾古北口等北方防线,而这些年土蛮各部闹腾的厉害,仗最多是在辽镇打,永平驻军有近四万人,是蓟镇主力所在,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很有可能要驰援辽镇,比如广宁失陷,锦州失陷,到时候宁远和山海关就面对敌骑兵锋,光凭辽镇守不住的话,从永平越山海关入辽镇支援是很便利的事,而如果蓟镇这边有警,与山海关和宁远驻军合力,立刻就能形成反击的力量。
万历二年边境有警,李成梁星夜驰援,辽镇和蓟镇合力,危机立解。
当然,戚继光驻在永平,也是有相机打几个大仗,多立新功的打算。
这一次,他要回到三屯营,直面平安无事的北境,与俺答汗部和土默特等部打交道,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
“愿以此酒,祝戚帅一路顺风。”
“好吧,再饮一杯。”
戚继光又饮了几杯,面如重枣,他军纪法度森严,不是今日到惟功营中当客人是不会这样放纵饮酒的。
在他兴尽起身之后,不论南北两边的蓟镇将领也纷纷起身,双方告辞。
辽阳镇有紧急军务,辽阳现在危机未解,虽然蒙古部落攻城能力低的吓人,但毕竟原本的辽阳镇几乎是全军覆没,这样的危机之下,惟功与麾下将士必须得继续赶路。
事实上,因为戚继光等人的来访已经耽搁很久了,在外的将士们用餐之后已经将营帐全部收起,在戚继光等人出来之后就又发觉了不同之处。
大量的辎重都是随马车行动,包括帐篷,锅灶等物资在内,当然,最多的是粮食等必须保障的军需物资。
除了看到辎重车之外,还有炊事车,供水车等等。
这些车辆,多半是赵士桢的手笔,看似简单,技术含量并不低,不过有了这些车辆之后,惟功如果想极限行军,一天百里以上都可以办的到。
杨四畏刚刚输了一阵,虽然惟功打了圆场,但他气量十分狭隘,此时忍不住讥刺道:““怪不得你们赶路这么快,原来如此。”
这话听着是没有什么,但语气却十分不好,意思当然明显,拿重金砸出来的行军速度,并不值得骄傲。
惟功听着也只是微笑而已,此人见识如此鄙俗,倒是和情报中探查出来的相符。
这个杨四畏一门心思想接戚继光的任,每到逢年过节就跑到京城活动,不过惟功觉得,没有一点真材实料,怕是接任也根本干不长,可惜此人没有自知之明,要不然也不会出来出乖露丑了。
惟功不理会杨四畏,杨四畏却是更加愤怒,他看着惟功等人,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全军起行之后,两个夜不收骑兵局,两个骑兵局为中军,惟功向蓟镇将领们最后告别,众人在路边彼此致礼,最后时刻,惟功突然想起当年被杨达带往京师时遇到的使弹丸的高手少年,他这两年排查,都是指向蓟镇的将门世家子弟,因将当年事向戚继光说了,笑道:“戚帅有空,帮我打听一下,叫我有机会拜谢这个故人。”
“是故人没错。”戚继光喟然道:“那是我的儿子戚安国,前年已经不在人世了。”
惟功一惊,脑海里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的倜傥模样,心中一阵难过,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得拱一拱手,骑上战马,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