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西呼吸一滞,不再开口。
半晌,皇帝不耐烦地摆手,“自己滚回去想清楚,七日后收拾东西去陈府。”
书房里顿时陷入死寂。
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一遭,季景西抿着唇,不情不愿地磕了三个头,抄起地上的紫毫笔,熟练地抖出帕子包好放进袖笼,慢吞吞道,“知道了,谢皇伯父赏笔。”
老皇帝被他这顺手牵羊的无耻之态气得不轻,直接在他身后砸了茶盏。
……
目送人被禁卫押着离开,书案后,皇帝陡然散了怒火,头疼地揉上太阳**。
“李多宝。”他好一会才疲惫地开口,沙哑的声音里罕见地附着了一抹苍老,“一会着御医跟着他回府。”
顿了顿,又补充,“再带一棵百年老参,去岁南疆贡来的冰肌膏也一并带上。他从小娇生惯养,怕是受不住五十杖。”
李公公见怪不怪地应下。
皇上依然头疼地蹙眉,听一旁李公公轻声道,“皇上莫忧,您这是为景小王爷好,小王爷心里清楚呢。”
老皇帝嗤笑,“他算什么小王爷,镇日里走马逗鸟不学无术,纨绔不化又嚣张乖戾!”
燕亲王妃去的早,只留下景西一子,燕王自王妃离世便再无心政事,除了宠儿子,生活里就只剩下丹青古琴游历江湖,加上太后偏帮,好好一个小王爷成了京城无人不知的混不吝**子。
那孩子自小聪慧过人,一众子侄里最得他喜爱,早年他看不过自家弟弟的消沉模样,将景西带在身边教养过两年,想着若能好好培养,百年后可留给太子,谁知后来景西出了宫,行事却越来越没章法。
着实可惜了。
那厢,乖乖配合着被押出勤政殿的季景西并不知老皇帝的恨铁不成钢,刚走下台阶,便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冷声道,“松手。”
两个禁卫悄然对视了一眼,听话地放手。
候在殿外的王府亲卫赶忙迎上去,还没近前,便先措不及防地接住了主子随手扔来的御用紫毫笔,“收着。”
身后的禁军侍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那可是御用的!
原地站了一会,感受着膝盖隐隐传来的酸痛正在减退,季景西这才觉得好受些,却依旧面沉如水,一双桃花眼隐隐泛着冷光。
自从得知有人进宫告状,他便猜这顿板子少不了,可谁能想到皇伯父居然还让他去侍疾!
陈尚书真是告了一手好状啊……
啧,失策了。
他半天不动,身后禁卫忍不住出声提醒,“小王爷,宗正司那边还在等着您。”
季景西心情正不爽,轻飘回头扫了他一眼,眼底的冷意毫不遮掩地撞进对方眸中,凌厉如刀锋一般,令后者微微一僵,当即噤声,全身汗毛却不受控制地竖起来。
若是李公公在此,定能发现,景西这一眼竟和老皇帝极为相似。
“催什么,爷说不去了么?”
他收回目光,恢复平日里慵懒的腔调,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昙花一现,“让他们等着,你们两个不管谁,去跟宗正卿打声招呼,就说爷到了要先洗漱更衣,让那边备好。”
两个禁卫为难地蹙起眉。
这不合规矩,谁家挨板子还得先沐浴更衣?
季景西却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脸色一般,直勾勾地望过来。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禁卫只好妥协,一人恭敬应了一声,快步朝宗正司而去。
讥讽地嗤笑一声,景西这才收回视线。
王府亲卫无霜悄悄靠过来,几人脚步不停地朝宗正司走去,季景西压低了声音冷道,“去查陈元义,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教他来宫里告状的。”
那个老匹夫平日里谨小慎微,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上燕亲王府,这回倒是胆子大了。
“人参带了吗?”
无霜答,“带了,孟大夫说到时您含一片,不会晕过去。”
“宗正司那边?”
“也打点过了。”
“太后呢?”
“已经着人在慈凤殿附近候着,随时赶得上给您解围。”
季景西满意地点点头——他压根就没打算受完这顿板子,管他是十板还是五十板。
将方才内书房的情形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眼看快走到宗正司,季景西忽然站住,蹙眉停顿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笑了一声。
“算了,别去惊动皇祖母。”他决定换个思路。
少年双目如星,想通了某些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原本就极美的脸,在那朱砂墨的映衬下越发面若桃花,灼灼逼人。
“本小王今儿还真就受这五十板了!”季景西跃跃欲试,望向无霜,“你去交代一声,必须给爷好好打完,最好见血,但别太疼,掌握好分寸,要看起来惨但不怎么受罪,懂了吗?”
无霜目瞪口呆:“……”
不,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