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可是叔侄啊!”杨缱惊呼。
“表面上的确是叔侄……”季景西口吻更加艰涩了,话一说完便飞快又道,“好了阿离,别问这个,过了吧。”
“……”
不,你让我缓缓……
杨缱艰难地接受着这庞大的信息量,顶着被措不及防一波冲击的lún_lǐ观念,艰难道,“所以你是,失手了?”
对面人紧紧抿起了唇。
他自己都不知这是不是属于失手……毕竟因因果果算起来,的确是他算计在先,且没料到裴玏的身体状况。
那日武试结束之后,柳东彦在他这里借走了无雪,用以分别跟着冯明和裴玏。无雪一路跟着后者到齐孝侯府,蹲守了大半夜,确定对方不会再去他处后,正准备离开,却无意间撞见一庄风月事,而主角恰好便是裴桦裴少卿,以及齐孝侯的贵妾月夫人。
再后来,无雪顶着一脸茫然回去复命,结结巴巴地将这一荒谬的事说完,才干巴巴道,主子,我仿佛瞧见齐孝侯头顶跑过一大群牛羊……
季景西自然也震惊不已,本想着听听就算了,毕竟裴府之事与他无关,结果转头,裴桦便在勤政殿上直言要废了裴青等人的南苑学子身份。
这对景小王爷来说,可不就是机会送到了眼前?
他本意是想做个局来让裴家人自相残杀,令裴桦丑闻缠身自顾不暇,不仅无法咬着裴青等人不放,还能让他顺藤摸瓜地摸到裴桦与太子合作的内情。拿裴玏开刀不过是顺手之事,谁让他不知死活地在校场上帮杨缱的对手?
谁能想到,裴玏直接死在了醉香楼。
裴玏的死,季景西是没有愧疚的。
他真正难受的,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好友裴子玉推上了难堪自处的风口浪尖。
自打得知齐孝侯府发丧后的一系列荒谬枉礼之事,季景西便再无法平静。此事他从头至尾都没承认过,但难受却是真的难受。而难受过后,他忽然意识到,这竟然也是个机会。
这个机会,来自裴青。
裴玏一死,有关他身世的秘密便再无法证实,但他的死,却也无意间将裴青与齐孝侯的矛盾彻底激化。堂堂侯府嫡长子,却被亲生父亲逼迫着在庶弟的葬礼上持重礼,这无疑是当众给了裴青一记极为响亮的耳光。
这样的屈辱,足以令裴青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
而齐孝侯府内部一旦乱起来,裴青正式狠下心夺.权,裴府今后还是不是亲近东宫,就难说了。
这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对友人算计至此时,季景西在某一刻真正怀疑起了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
甚至唾弃。
于是他想到了杨缱。
那是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日光般,能照亮他人生的每一寸黑暗。
“……我不想你看不起我。但我也无从解释。”空荡的阁楼里,红衣男子声音轻飘如窗外无言的东风,“比起这些,我更不想欺瞒你。阿离,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人,你怕不怕?”
周遭寂静无声。
杨缱沉默地望着眼前人,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季景西抬起眼。
“裴玏死不足惜,裴家的问题也不是一日两日,便是没有这一庄,迟早也会爆发。”少女淡淡说着,眼见对面人眼眸渐渐亮起来,忽然话音一转,“这是假话。”
“……”
“真话是,”她定定望过去,“裴玏的死,与你间接有关,而你因此将子玉推至如此境地,责无旁贷。倘若有一日,裴家内斗真的爆发,裴青一朝败北,小王爷,你如何赔得起?”
季景西愣了愣,垂下眸,“你说的对。”
“我还有要说的,你要听吗?”杨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说。”
杨缱抿了抿唇,“我读过律法,裴玏之死,你远不至偿命。京兆那边,仵作已经得出结论是非死于他手,且你属议、请之列,便是秉明皇上,最多也不过丢了官,再赔一大笔银子。而于情,你是为我出气,于理,你并无杀心,这件事,我无法说服自己让你去自首。”
季景西渐渐挑起眉。
“裴玏于我仅是陌生人,兴许他对我、或是对信国公府有恶意,但正如你所说,他只是在武试时做了起哄之举,这只能说是讨厌,却不至死。一个陌生人间接地因我而死,难受的应该是我才对。这件事出自你手,我更无法自处。但比起这些,子玉承受的显然更多。”杨缱慢慢斟酌着字眼,“这件事,你大抵要给子玉一个交代。你想推他一把,换个方式,我不在意,但这般模样,太难堪了。”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季景西修长好看的手指上,“这件事,我只说这么多。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季景西,你今日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
对面,季景西呼吸微微一滞。
“你不必亲自跑来锦墨阁试探我。”杨缱的话音里渐渐染上一抹几不可察的难过,“你来这里,说这些,无非是想看看我对你做的这些事是何反应。但是季珩,你为何就是不信,我本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相识十年,从当年承德殿上你一把推开我,质问我是不是想害你时,我就知道你什么样了。即便如此,我还是与你走到了这一步。”
“……你为何,不对我多一点信任?”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