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派出去的人回禀,他们在到达漠北后,辗转多地,用了很长时间才打听到王家人的消息,之后为了确认身份,又花费许久,因着杨缱不准他们用强,以暗五为首的一帮人为了取得子归的信任,还当牛做马了一段时日,对方这才同意跟他们回京。
杨缱听完,将目光投向一旁安静至极的小少年。
小少年的年纪比杨绪南小,满打满算只有十岁,又瘦又小,明明紧张得后背都绷成了直板,却仍要小大人一般做出镇定模样,虽然眉目还没完全长开,但样貌上却同绪南有着些微相似,只是更像王氏,尤其是鼻子与嘴巴,乍看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唇边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
他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但很干净,齐整又合身,脚上是簇新的靴子,鞋帮子纤尘不染,是浑身上下最好的一件,显然第一次穿。新鞋子不合脚,少年站了这一会,就忍不住悄悄挪了好几下。
王家出美人,杨缱几乎在见到王子归的第一眼便确认了他的身份,如若旁人在场,也会赞同她的判断,因为这个小少年,同杨缱自己某些方面都像极了。
见她看过来,少年绷得更紧,可还没等他做足准备,杨缱便又看回暗五,“可还有要说的?”
暗五摇头,从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几张纸递上去。他不善言辞,比起说的,更喜欢写下来。那几张纸上有关王子归的所有都事无巨细,有些话当着小少年的面不好说,还是让主子亲自看比较好。
这一趟漠北的任务完成,暗五便打算告辞。然而他刚开口,一旁的王子归便忽然无措地望过来,似是想挽留。他年纪小,心事都写在脸上,杨缱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便明白,朝身边的白露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笑盈盈开口,“五哥一路辛劳,先去歇一歇,午膳后再来一趟锦墨阁呗。”
暗五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场最熟悉的人走了,王子归小脸发白,硬撑着没露怯,但骤然抓紧衣角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杨缱不太会同小孩子打交道,回想平日里与绪南、绾儿的相处模式,朝子归招招手,自己先出了书房,后者犹豫片刻才选择跟上。
两,杨缱随意往软垫上一坐,拉过火盆子,示意小少年同坐。后者局促地站了一小会,低声道了句“失礼”,这才在她对面规矩地跪坐。
杨缱心中暗叹他懂礼,将备好的点心推过去,嘴上道,“暗五带着你一路奔波,很是辛苦,我放他回去睡一觉,醒了就会回来,以后便让他跟着你。”
小少年惊讶地抬眼,半晌意识到她没有在说笑,顿时悄悄松了口气。
“这梅花饼是京城一家叫食云斋的铺子出的新品,有人专程送来给我的,但我吃太甜了些,我弟弟绪南倒是很喜欢,一整盒子都快被他吃光了。”杨缱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手边,“尝尝?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王子归目光落在糕点上。是特意……给他留的?
小心翼翼接过糕点,少年再次道谢,见杨缱点头,这才一手半掩着,另一手喂到嘴边尝了一小口。片刻后,他眼睛变亮,小声说了句“好吃”。
杨缱看在眼里,再次确定这孩子被人教的很好,一言一行,都是按照最严苛的标准来的。而这对于他的成长环境来说,实在不易。
“可以唤你子归吗?”等着对方将糕点吃完,杨缱温和开口。
王子归点点头。
“子归是你的小名吧?可有官名?”
“有的。”少年犹疑了一下才答,“单名睿。”
杨缱赞赏地颔首,“好名字。”
王谢二家在给男丁取名时习惯单字,她外祖父王照、舅舅王潇,她老师谢枫、师兄谢卓,都是单字走天下。如今多了王睿,杨缱光是心里念叨着,亲切感就油然而生。
在暗五给她的那几张纸里,写了有关王睿的许多事情。
当年王家嫡枝流放漠北,途中死伤大半,其余生者也因无穷的劳役而病的病、残的残,几乎十不存一。从前都是天潢贵胄,哪受过这等苦?加上戴罪之身,家门倾覆,许多人心中都压着巨石,不愿这般苟且活着,渐渐心如死灰,再无生趣,自杀的也不在少数。
王睿的出生,实乃侥幸。
王睿之父是杨缱的三舅舅王潇,王家落罪,正是因王潇的缘故。彼时他被押赴刑场斩首,杨缱的三舅母于同一日在狱中自尽。王睿的生母是王潇的妾室,姓吴,被夫人托付照顾嫡子,随后跟着王家嫡系一同去了漠北,结果出发没半个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那时吴氏一心都扑在照顾王潇嫡子上,压根顾不得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是后来王氏其他人发现了端倪,一路照顾扶持着,才让吴氏在平安抵达漠北后诞下一子。
王睿是潇三爷的遗腹子,庶出,身在漠北的王家人当他的出生是一种征兆,象征着家族落败身处异乡,也象征着某种新生。
按理说王家会有这样的下场,功高震主、却因“班师回朝途中蓄意破坏皇陵”而获罪的潇三爷是最主要的导火索,那些着急同王家撇清关系的旁支、姻亲们自事发后都在不停地咒骂王潇,可到底怎么回事,王家人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欲加之罪,没有潇三爷,也迟早会有四爷、五爷、六爷……皇上忍不得王家是其一,王家挡了旁人的路也是其一。且不说王潇根本犯不着破坏皇陵,就算他真有不敬不臣之心,以当时琅琊王氏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