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凌云携兵班师回朝,北燕和大周战事方歇。楚家军便暂时派不上用场,只得驻扎在玉京以东的眠龙镇上。而楚家军的一众武官除却练兵以外亦无事可做。故百夫长一下的军人皆被下派玉京城周农田里助农人春耕,而身为昭武校尉的陆鸣悠则被调去做了皇城巡防营的营长。
其实巡防营平日里也无甚事儿可做,除却例行巡查便再无事。即便在玉京城中有纨绔行欺男霸女之事,但碰上陆鸣悠都会收敛几分。虽说昭武校尉不算什么大官儿,但无奈陆鸣悠可是楚家军的先锋,光是少年那一身锐气便无人敢捋其锋芒。更何况他那官儿可是实打实立的战功堆出来的,又是楚麟城的亲信,得罪了他不等于得罪了手握大周近半军权的楚氏?
陆鸣悠却觉着这日子过得太过无聊。少年心性跳荡,总渴望战场拼杀建功立业。而玉京城虽光景盛大却无事可做,所解决之事无非不过偷鸡摸狗等杂事。他有些后悔答应杨绛来替他接替玉京城内巡防营长之职,每日交岗,他只能携着战友去酒肆消遣,他觉着玉京城就是一坛浓香绵喉却后劲极大的酒,人掉进了这个酒坛子就酥软了骨头,自此只能溺毙其中。
现刚过晌午,初夏之时已有蝉鸣阵阵。熏风拂面,陆鸣悠抱着他的枪坐在宫城外不远处的巡防府衙的门槛上。玉京太过安逸繁华,酒不再是苦寒的凉朔之地所稀缺的战利奖赏,而是出门右转便能去酒肆打个二两的消遣。他有些迷恋烈酒入喉的感觉,那刺辣的酒液顺着喉头一路燃烧入腹的感觉像极了战争之前他擦拭着自己的枪。
就在陆鸣悠想去打酒之时,远处官道之上却响起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玉京城内无故禁止疾行,违者扣押马匹罚银十两。更何况这里更是巡防府衙,敢在府衙跟前疾行怕不是翻了天?陆鸣悠持着枪正欲拦人,却不想拐角处窜出的马是楚麟城的追月驹,而来者正是麟懿郡主楚清和!
“郡主!”陆鸣悠即刻站起,他仿佛找回了战场接令时可让全身兴奋的燃烧感。
楚清和并未下马,她骑术极好,一夹马镫双手收缰便停在了陆鸣悠跟前:“鸣悠,速召巡防营人马!”
她一面说着拿出萧锦棠给出的帝令,沉艳的碧色玉佩上用泥金填出了飞龙凌云的纹样:“帝令在此,明毓长公主殿下为歹人所掳,圣上现令巡防营即刻封城并秘寻长公主殿下及人犯。切忌不可惊扰百姓,但若有人恃权抗令,即可出示帝令强搜。若有违抗,当即关押侯审!”
陆鸣悠闻令不禁一愣,他并未惊诧于这玉京城里要么不出事儿要么就出大事儿。他耳里只听到了明毓长公主为歹人所掳这几个字——
圣上登基之时,他曾于宫道之侧遥遥见过一眼明毓长公主。说是见过,倒不如说他只遥遥瞥见了女孩纤细如竹的手腕和那垂下一握的乌发。她卧在堆叠锦绣之间,莹白如玉的腕子上套着一串金铃儿跟一个与之手腕不大相配的玉镯。她似乎是个身子羸弱的女孩,因为那天日头太大而中暑晕了过去。那一众女官簇拥着她高声且焦急的宣令太医,带着浓郁的脂粉香味儿踏然而去。
她们过处只留下一支粉晶的珠花,珠花精致小巧,比之华美珠翠却再普通不过。那跟堆叠锦绣完全不搭调的珠花,让陆鸣悠想起了那与她不相配的玉镯。他将它捡了起来,小心将之擦拭干净,它精致脆弱,似稍微用力便可将之折断。陆鸣悠想了想,将它放在了贴身的护心镜里。
它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陆鸣悠不止一次的看着珠花猜想。但无论怎么猜测,却只能回忆起那一握如水长发和一截皓腕。但如今不知为何,此时那朵珠花像是扎进了他心底,沉闷且尖锐的自心间从内向外的刺痛开来。
她是那样尊贵娇弱的公主,理应受到最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受到最尊崇的礼遇。她应该是那锦绣宫城,是他所护卫的的宫城中最明媚娇妍的花。他不仅护卫着玉京,还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护花人。
但她却被歹人所掳——
巡防府衙离宫城不远,她等同于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而自己却在片刻前还想着去酒肆喝酒。
楚清和见陆鸣悠的面色霎时变了,她突然觉着眼前的少年有些变了。她自小长于军中,陆鸣悠同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她觉得陆鸣悠是一匹小烈马,少年的热血鲜活于锐气昂扬在他的眉宇。他有着无所畏惧的冲劲,如同一支利箭以撕风裂云之势撕破敌阵,故此他成为了楚家军最年轻的昭武校尉和先锋。
但此时他却肃跪而下,将手抵在了自己胸口,发出的声儿像是狼或虎的低咆:“末将定不辱命,定将长公主殿下安然救出!”
楚清和隐隐觉着陆鸣悠变了,却说不上哪儿变了。她没时间细想原由,只将帝令交给陆鸣悠。府衙内驻扎的兵士听得府衙外的动静纷涌而出,在见到陆鸣悠手中帝令之时尽数跪拜。
点兵暗巡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上千名兵士兵分四路开始对玉京城内展开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