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和厉声肃谏,一时间竟是无一人料到这一向不着调的麟懿郡主竟是开口便要谏杀他人。她此言说罢,在场所有人皆怔愣在原地,他们不仅为楚清和的妄言而惊讶,更是惊惧于少女出言字字冷寒杀机刻骨,而这份杀意,竟是让不少亲贵大臣都暗自心惊。他们看着楚清和微微垂首的背影,方才忽的想起来,眼前这个没规没矩一向是亲贵之间笑柄的少女是随父兄真正上过战场的。
众位亲贵平日虽嘲她是一介不知礼仪的蛮女纨绔,可这纨绔手上沾过的却都是北燕战士的血!她提得刀剑驭得烈马守过边疆,可不比在场多少男儿强了不少!更要知,她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将那北燕的皇子脑袋给带回玉京的!
“成何体统……皇寺之内道出此等狂言……这成何体统?!”倒是站在萧厉煜身侧的应王第一个回过神,开口便是对着楚清和连声叱责,可他一叠声的说了一串儿体统礼仪,却憋不出半句其他的话。楚清和权当他的叱责如风过耳,仍是正视着萧锦棠的目光,叩首再言几近是厉喝出声:“臣女谏请陛下,杖杀所有涉事之人!”
她见着萧锦棠抿紧了唇,目光颤动便知他明了自己的意思。如今为了大局,穆太后是断断动不得的,现下穆氏欲依附于楚氏,他们必然要给穆太后一个台阶下。但要留下这些女人,无疑是折了萧锦棠自己的威严,此事之上唯他显出杀伐决断的一面方可服众臣下。但问题在于,他自己不能言杀,这个由头必须他人来提出,然提出之人必然会被群臣针对,故而必由一个不在朝内之人提出——
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楚清和。
楚清和明白,就算自己行杀谏会引无数朝臣非议,然也最多不过是背后多几分对自己夹枪带棒的指点罢了。其一她虽说是领着御前女侍的职衔,却是一介不得登堂入朝亦半分实权也无的女流之辈,其二这是萧锦棠的后宫之事,若由朝臣出谏,反倒是损了君臣双方的颜面,而若由沈揽月或是定国大长公主出言,则沈氏在朝上难免会引起针对猜忌。
想来沈揽月还未入宫便仗着母家和圣宠向谏萧锦棠行杀谏,那这后宫平衡尚未建立便被破,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见的局面。而为了稳住穆氏与齐王一派,这些女人必须杀——
萧锦棠说不出的话、做不了的决断,她与兄长,必须帮他下了这个决断。
萧锦棠看着一身肃厉的楚清和又看了看说出真相的秋娴意,心下百味陈杂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他抬眼看向那些站在一旁的亲贵,却见朝中的肱骨之臣们皆垂首无言,偶有几缕目光向那些女子望来,不过皆是戏谑嘲讽罢了。毕竟这宫中丑事,谁又想趟进这浑水中惹得一身腥呢?到底左右不过是些平民女子,大家闭闭眼隔岸观火看个热闹,从此就当此事儿从未发生过就挺好。
这朝堂就像是孩童爱玩的积木,搭的越高也容易倾塌。萧锦棠就算再看穆太后不顺眼,也得考虑清楚将穆氏这块积木抽走后引起的连带后果。
“……夹带脏药、秽乱后宫、污蔑太后娘娘,这些罪事桩桩件件,你们可认?”见得萧锦棠不语,福禄忙上前怒斥那些俯跪在地的女人们。女人们听得质问,竟是连哭声亦不敢再露,只是颤颤的蜷缩成一团含糊着说‘罪女认罪’。福禄虽历经三朝,然见此情形仍是于心不忍,心道都是些可怜人。
他别过头行至萧锦棠身边,低声询道:“陛下……您看?”
“照宫规办罢,母后宫中出了此等丑事,自是不得姑息。”萧锦棠冷冷开口,却是拂袖转身往楚氏兄妹身边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示意楚清和免礼起身,但目光却落在树荫下一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楚麟城身上——
萧锦棠敏锐的感觉到,楚麟城是不愿这些女子死的,可便是他这般眼下难容沙的性子,却并未阻拦楚清和的行谏,从来理智与感情难以并存,他明白是非明白利益,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出卖了他心中的无力。
“可祖宗……”福禄听得萧锦棠谕令,忙想提醒这祖宗家法不可违。他心道秽乱后宫可是杖毙的死罪,但这皇寺内见不得血,若真将这些女人于寺内杖毙,难免引得他人非议。
“那就拖到皇寺之外斩了吧。”萧锦棠直视着楚麟城,却见楚麟城闭上眼转身抬手示意羁押众女的兵士将人押出皇寺行刑。风扬起他身后的披风,漫山风灯齐燃暖色燎天,却将那殷色披风镀上一层凝涸般的血色。风过寒声簌簌,君臣二人只觉心头冰寒刺骨。而那些女人听得萧锦棠冷漠且轻飘飘的一句‘斩了’,心中那点最后的侥幸终是在一场权力交锋中无情覆灭。
绝望之下她们再不顾礼仪尊卑,凭着本能尖厉哭嚎起来。凄厉的叫喊不过一瞬,她们便被身后站着的兵士一掌劈在脖颈上晕了过去。清心台上寂静如死,除却林间扑啦啦的掠起一阵惊飞寒鸦证明萧锦棠忽的想到那日飞白死时,棠棣阁外的乌鸦也是这般吱哇乱叫。一层血色逐渐覆上他的视线,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挤压他的五脏六腑,四周风声尖啸,像是诸天神佛威仪梵呗沉咏又似十重无间洞开不甘与怨恨逆涌汇聚人间。
萧锦棠只觉思绪混乱间胸口一窒,他身形极微的晃了一下,喉头似有一点腥甜逆涌而上,可就在此时,萧锦棠的手腕却被人牢牢攥住。他蓦地回神,心下翻涌不休的郁结之气似被洞然破开。他下意识的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