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午后,两人坐在酒楼的后院里,一句一句,一来一往聊了许久,直到墨阳表弟那边都吃完了过来叫人,墨阳才对昭之温和笑笑,转过身走了。
昭之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消失,这才转过头去,迎面一阵阵风吹来,满树的海棠花瓣如雨落下,空中浮现着馥郁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乡遇故知,不胜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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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卖官案查到后来已经陷入两难,从涉案人员各家抄出的文书全部一一仔细核查,并没有找到所谓的账本和名单,银钱数额与杨世明当初给出的名单上差距盛大。皇帝看完汇总文书仍旧不满,让刑部继续查。
首犯萧廷和对于已经证实的罪行全都供认不讳,但是具体的买官人员和具体银钱的数目和去向却含糊其辞,只说不知道推给手下的人,他手下的人要么说不记得,要么就说已经证实过的,到后来干脆随意牵扯无关人员。
后来刑部只得用上酷刑,酷刑之后萧家有人给出银钱的线索,齐王带人前去查抄翻出巨额银两。买官人员名单方面,一旦用上酷刑,不用屈打成招,就已经得到了一长串名单,于是这些被牵扯出来的人又跟着下狱,刑部连续忙了数日,仍旧一无所获。
朝堂上已经开始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了。开始有言官上书给皇帝,希望此案就此作罢,不要再牵累无辜。也有害怕政敌借机报复,上书请辞的。也有人继续上书,要求此事一定要追查到底,不然对不起过世的杨世明的在天之灵。
总之就是众说纷纭,只等着皇帝的最终意见,皇帝始终高深莫测,不发一言,所有的折子全都留中不发。
杨世明的身后之名由他的儿子和几个言官屡次上书申辩,得皇帝批准,算是保全了。他的尸体抬回家几日,吊唁之人门可罗雀,孟琮沅派了幕僚上门吊唁。幕僚吊唁回来后,他得知原来齐王也派了人上门,孟琮沅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幕僚退下。
孟琮沅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钟九才让车子离开,走过街尾处他们的马车与东宫的马车交汇,于是停下来让行。东宫的车子行到旁边,突然停下,有人掀开车帘,对他道,“六弟。”
孟琮沅抬头一看,是太子本人,心中厌烦,勉强回应他,“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看他身后的方向,淡然道,“可是去了杨府?”
孟琮沅眸光深幽看着太子,他的马车内隐约还有另一个人,光线昏暗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盖着帽子将脸遮了个严实。他冷声答,“是。”
太子面容冷清,轻声叹息,惋惜道,“他死后能尊尚书礼制,结局还算不错。”若不是知道人是他杀的,一般人见了怕只会觉得太子仁德,爱护臣子。
孟琮沅最烦这人惺惺作态的一套,毫不留情冷笑道,“是啊,不知日后那萧廷和结局如何。”
太子面寒如霜,冷冽的目光睨了孟琮沅一眼,嘴里重重哼了一声,随后放下车帘,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马车行了一阵,身穿头蓬的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美如冠玉、如沐春风的脸,正是雍王殿下。雍文背靠在车壁上,双手随意放在膝上,一双凤目神采照人,带着盈盈笑意,道,“你又何必与他计较呢,平白让自己不痛快。”
太子神情更冷,声色俱厉道,“还真是小看了他,本以为把他引来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看住他。这才多久,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雍王眸光一转,饶有兴趣道,“你不是把那家伙弄回来了吗,他就没查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吗?”
太子轻描淡写的道,“这才几天,若是他这么快,倒显得你无能了。”
雍王双眸含笑望着太子,玩味道,“我堂堂一个王爷,你拿我跟他比,还真是看得起我。”
太子闭目养神,懒得理他,不再说话。不一会儿马车停在小巷深处,太子冷声道,“那件事情抓紧点,别一心沉溺温柔乡。”
雍王披好斗篷,伸手在太子的胳膊上拍了两下,不以为然笑道,“三哥放心吧。”然后脚步轻快的跳下马车,足尖一点跃上墙头进到宅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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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之来到迎月阁的时候,大门紧闭,屋内传来嘈杂的声音。昭之拴好马上前敲门,敲了半晌才听到里面有人喊道,“谁啊?今儿打烊了。”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十分响亮有力。
昭之心里一紧,沉声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是谁,开门?”
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身形消瘦,目光炯炯,面容凌厉,有几分刚猛彪悍之气。他把昭之打量了一通,然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扬声道,“昭之姑娘,好久不见。”
昭之重新看了他一眼,穿着普通的深色长衫,年纪比自己大一些,身上有着江湖人的洒脱不羁气质。她疑惑道,“你认识我?”这人她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再加上站在自己家门口,遇到一个可能认识自己的人过来开门,家里人却一个不见,这场合说不出的古怪。
那人笑容依旧,面目柔和了些,道,“我是李南,姑娘还记得吗,墨阳少爷的侍从。”
昭之这才想起,此人就是墨阳那倒霉的侍从,当年陪在墨阳身边忍受他欺辱的除了昭之之外,就是这位最倒霉的李南兄弟了。五年前,墨阳偷摸跑回祁山陪昭之守除夕夜,便是支使他送回来的,那之后他就被墨阳他爹处罚干苦力去了,没想到会在这么诡异的场合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