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妈眼见这三个丫头都是伶俐之辈,虽那荷花略小些,倒也中意,又看天福、天宝两个小厮,都是清俊机灵之人,心里就没甚不满。当下,只向陈杏娘道了谢,称多有劳烦。
众人说了些话,转眼就是正午时候,傅沐槐吩咐在堂上摆酒,一家人就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傅家双艳并唐爱玉、唐春娇这样的青年女子,少不得到后头去理妆匀脸,重整衣妆,方才又上来。
上得正堂,只见堂上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山珍海味,森列桌席,琼浆玉液,满泛金樽。冬梅、桃红、兰芝三个大丫头,簪花戴柳的上来斟酒传菜。众人礼让一番,各自落座,傅沐槐自然占了首席,陈杏娘与唐姑妈分列两侧,依次往下便是傅月明、傅薇仙、唐爱玉、唐春娇,唐睿因是青年男子,便坐了末席。
少顷,待丫鬟们斟毕了酒,傅沐槐端起酒钟,说了几句开席话语,众人便一齐饮了,登时便各自下箸,夹食菜肴。那田姨娘也打扮了上来,伺候着布菜倒酒。唐姑妈因知这是陈杏娘的陪嫁丫头,傅沐槐的妾侍,只道是陈杏娘的臂膀,不加理会。那傅薇仙在席间坐着,神色之间却并没什么不自在。
席间,傅沐槐因问道:“妹妹此番过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唐姑妈连忙说道:“我已是这个年岁的人了,但有口饱饭吃就罢了。只是一双儿女尚在年幼,须得仔细照看,还望哥哥照拂。”傅沐槐笑道:“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我是他们的亲娘舅,岂有不替他们算计的?外甥女倒罢了,一个姑娘家,消停上两年,在这徽州城里寻上门好亲,嫁过去就是了。倒是睿哥儿,是打算接着读书考功名呢,还是预备做什么生计?”唐姑妈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大见识,凭哥哥让他做什么罢,都是他的造化。”唐睿也连忙起身道:“外甥不幸,父亲早亡,得舅舅照拂,外甥愿早晚跟随舅舅,聆听舅舅教诲。凭舅舅叫外甥做什么,外甥莫不敢争?”傅沐槐听他这话说得极是恳切有礼,便笑道:“睿哥儿这孩子倒很是懂些礼数。”因沉吟道:“你若是肯随我做些买卖,学些生意往来,经济学问,那是很好。待你大了,我拿些本钱,与你开间铺子,也尽够照料你母子衣食了。但如若你还想继续读书,走仕途道路呢,那也是条正道。端看你自己要做什么。”
那唐睿微微一顿,便就笑道:“既然舅舅爱惜,那我便说了。以我想来,不如我便随舅舅学做些买卖,得日间空闲了,也念些书,两下里都不耽搁。将来倘或我能博个功名,回来光耀门庭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我便如舅舅所说,自家做些生意,顶门立户,养活母亲,岂不甚好?”傅月明听了这话,微微冷笑,肚里说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盘算,两下便宜都要占得。当即开口说道:“表哥这话可不在理,须知这世上之事,但凡什么都要一心一意的去学,方能略得些进益。何况念书、生意两件事并无相通之处。父亲店铺生意又忙,表哥若去时,必定每日起早贪黑,哪还有空闲念书?若要念书,那些功课哪一日能丢下的?怎会两下里都不耽搁?若只顾三心两意,贪多嚼不烂的,到头来也只落得个诸般不精罢了。”说毕,又笑道:“想必表哥才到,姑父又在过世,心里尚自糊涂,故而才有此番荒谬言语。父亲也是的,不让人歇息几日,闲散闲散,就这样催逼。”
傅沐槐见女儿嗔怪,便呵呵笑道:“月儿说的是,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此,这话暂且按下,待你们母子安顿下来,再议不迟。”唐睿眼见自己一番筹谋,竟被傅月明三言两语挑的付诸东流,心里不觉暗暗吃惊,深叹此女心思敏捷。再看舅舅对这表妹宠溺非常,言听计从,料知此事焦躁不得,便只微微一笑,说道:“月妹妹所言有理,是我糊涂了。”就此作罢。又端起杯子吃酒,不住的拿眼去看傅月明。傅月明察觉出来,只作不见,低头饮酒吃菜。
这般菜过五味,傅月明眼见席上唐姑妈只顾扯着傅沐槐叙说旧情,心中腻烦,便推酒水污了裙子,要回房更换,起身离席。众人皆不理论。
傅月明下得堂来,才走出数步,便听一人自身后喊道:“姑娘,等等我。”她回身望去,只见桃红遥遥走来,便问道:“你不在席上伺候,怎么也下来了?”桃红说道:“席上有冬梅几个,太太怕姑娘有了酒,出来醉倒在何处,无人照料,叫我跟着。”傅月明点了点头,便向后园走去。
过了花园角门,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她方才觉到两颊作烧,酒劲儿上涌,心里却还只顾思量适才唐姑妈同唐睿的言语。桃红在旁窥见,便说道:“姑太太一家子过来,姑娘好似不大高兴?”傅月明淡淡说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我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桃红笑道:“表少爷生得真好,我在旁瞧着,二姑娘都看直了眼呢。”傅月明听说,冷冷一笑,肚里说道:这两人倒真是天做一对,地设一双。这世上怕是再没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走到同自己屋里的小玉一道做些游戏,便将他叫到跟前,问道:“你怎么在家里?不跟先生去?定然又是偷懒了,我必叫冯妈妈打你的。”抱书连忙告饶道:“姑娘可是错怪小的了,委实是今日先生出城去了,不叫小的跟随。小的闲中无事,才回来的。”言毕,又向她嘻嘻笑道:“先生托我同姑娘说句话儿呢,姑娘不说赏我,倒还要打我,成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