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酒席之上,他也叫了一个妓女,名叫双眉,与孟怀通叫的双铃却是一对姐妹。
那双眉见他进来,重新梳了头,整理衣裳已毕,倒了一杯茶上来。
那孟怀通接过茶去,吃了一口,向双眉嘲戏道:“我替你家汉子觅前程,你就倒这样的茶与你姐夫吃?”那双眉横了他一眼,却也不搭话,扭着腰进里头去了。
张炳怀就在一边坐了,问道:“哥哥这时候过来,想是那事已然说妥了?”孟怀通将茶碗搁了,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如今要求到周府上的人有多少!捧着盒子,排着长队,自一早起到大晚上也见不完哩!你还亏了求到我这里来,方才有这条路走。适才我去找我那妹夫说,他好不烦难,一时说今年主考换了人不易打点,一时又说如今他不管这样的事了。多得我说了许多好话,他方才勉强应了。只是先前与你说的数可不行了,如今也不多要你的,你明儿送三千两银子到我那里去罢。”
那张炳怀一听此言,只觉十分为难,说道:“老哥哥知道,我不过是个商人,做些小买卖过活,手里就有几个钱,也不过是那老鼠尾巴上的脓——有也不多的。这一大笔钱,我却委实拿不出来。还望老哥哥去求个恩典,减些也罢了。”他话一说完,却被那孟怀通一口啐在脸上,喝骂道:“怪道人都说你是个上不得台盘的,直恁的不晓事!你道京城是你们淮阴乡下地方?!那些大老爷们,好小的食肠,就你那点子孝敬,够到哪里?!如今是你上赶着求人寻功名干前程,可不是旁的。待明年科考一毕,你当真榜上有名,谋了一官半职,这银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眼光须放长远些!若不是看你往日恭敬的份上,我才不管你这些烂事!好容易替你寻着门路,你还要挑三拣四,你还要讨价还价。你要这么着,明儿就带着你那银子包走人,省的在这儿碍人的眼!”
张炳怀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心头火起,却又不敢露出来,只得强压着,陪着小心笑道:“老哥也别恼,老哥知道我人在客中,身边没曾带得这许多银子,一时半刻也凑不起来。既是老哥这般说,明儿我就打个条子,问京里的朋友挪借些出来,先与了老哥罢。只是,还得容我两日功夫。”孟怀通点头道:“这才像句话,只如方才那般,着实叫人气恼。”说着,又道:“我虽能等你,那边可未必能等得。你也晓得,如今上京里寻门路的人也太多。你不赶早,只怕里头就先满了。也罢,既是咱们相交一场,我必替你想个法子。你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替你到景初那里说一声,好不好替你先占着。”
张炳怀看事情未办,便已先要送一百两银子出去,只是肉痛的紧。然而如今正求在他门上,也不好推拒,只得先答应了。
两人说了一回话,商议定了五日后交割银子,这件事方才定下。
孟怀通见正事已然说完,忽然换了一副嘴脸,皮着脸嬉笑道:“我有几日不曾去过了,不知唐家那小娘子可还好?”张炳怀听他问起这个,遂也怪笑道:“就知老哥是个多情的,一些日子不见,就这般惦记了。”孟怀通嘿嘿一笑,说道:“那小妮子也个疼人子的,年纪小小儿的,倒是甚事儿都知的,风月又好,真真叫人舍不得撒手。难得她那老公,也心甘情愿戴绿帽的。”张炳怀说道:“她老公十分的窝囊无用,是个甘愿戴绿帽的活王八。听他自家说,原先在苏州时,家里也开着绸缎庄,也是个好人家。不知怎么就弄到这般田地,去投奔亲戚,又被人捉弄了,叫发了出来。弄到如今,当真是一事无成,逐日只靠他老婆赚些花粉钱使用。这样一个人,还敢说些什么?他靠着谁吃饭呢?他家上头倒还有个老娘,也是个赖精,整日生事。他那娘子又不是个十分耐烦的,吵吵闹闹,纷争不断。”
孟怀通又问道:“我却也忘了,这小娘子叫什么?”张炳怀道:“这小娘子的娘家姓傅,还有个顶好听的小名儿,叫做薇仙,听闻也是徽州人,她老公投奔的便是徽州的亲戚,这傅薇仙便是这户人家的女儿。那小厮在徽州,七弄八弄,把这妮子哄上了手。本来过着舒坦日子,不知怎么又把亲戚得罪了,被地方官员发到了山东。那户人家也是恼急了他,连女儿也不要了,一道赔了出来。这厮走到山东,投在一户人家手底下充个应门的小厮。我同这家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去他家时,见这人手脚还算伶俐,也见过些世面,人情往来颇能应付,还会算算账目,觉得有些用处,便问这家人讨了。落后我要进京,须得一个得力的跟随,便将他带来了。”
孟怀通却笑道:“我只不信,你也休要哄人,你若没得他什么好处,肯带他来?还把他娘母子一道带来了!我知你是个小气的人,若没得着些甜头,是断然不会出这房饭钱的。”张炳怀嘿嘿一笑,说道:“老哥心知肚明就是了,揭开来说却没了意思。”
两人调笑了一阵,双眉上来添了一回茶,听听已交二更天气,孟怀通便告辞起身去了。
张炳怀送了他出去,这里关门睡觉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