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隙,弹指已是二月末,正是初春天气,徽州城内风和日丽,一派春光大好之景。
这日傍晚,霓裳轩内热闹了一日,已将至打样时分,店中仍有许多客人徘徊不去。
其时,因傅月明忙碌一日,腹内略有些饥饿,便打发了小玉买点心。小玉便走到大堂上,支使伙计。
那店中的小伙计,名叫招喜,亦是傅家小厮。因他秉性机灵,手脚灵便,傅沐槐便打发了他来店中与那长庚打个下手。傅月明在后屋看账,自家不便出来,便时常差遣小玉出来传话。这招喜又生性乖觉,时常把些小便宜去讨好小玉,打牙犯嘴,殷勤奉承不迭。小玉虽看不上这点子心机把戏,倒也喜他伶俐。如此一来二去,这两人便熟了。
当下,小玉便使唤招喜往外头去买点心。
那招喜嬉笑道:“啊哟,我的姑奶奶,您瞧瞧,这店里忙成这个样子,这许多太太奶奶都等着我给打包,哪里得半分空闲!您老人家受累,亲自往街上走一遭也罢,又不走折了腿。”小玉听闻,便笑骂道:“小猴崽子,哪里就有这许多说处了!店里忙碌,自有掌柜并长更叔招呼,你这猴崽子跟在里头能有什么用?无过只是耍滑躲懒偷闲罢了!实告与你,这也不是我的差,若不是姑娘吩咐出来,我哪有空闲理会你这猴崽子!你只管这般混罢,待会儿姑娘要吃点心没有,我看你拿什么搪塞!”招喜闻说是姑娘吩咐,赶忙笑道:“姐姐怎不早说?既是姑娘的吩咐,钱拿来,我去买。”小玉便递了一角银子过去,说道:“姑娘要吃天香坊的核桃糕,你快去快回,若敢拿不相干的凑数,落银子使,仔细你的皮。”
招喜将银子接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是一两银子铰了一半的,约莫着还有半两。这要买核桃糕,买上三斤还有剩的哩。姐姐还拿进去,叫姑娘再拿钱来罢。”小玉说道:“再没散钱了,只剩这半两银子。姑娘说,买了点心,余下的钱便给铺里大伙们打酒吃罢。”那店铺掌柜于似通并伙计长更闻言,都忙说道:“蒙姑娘拔荐,方得了这桩差事,怎敢还让姑娘赏酒吃?”小玉笑道:“姑娘说了,店里买卖忙碌,大伙们连日辛苦,也该粘补些。姑娘自来是赏罚分明的,大伙只管安心干,姑娘都看在眼里。到了年下铺子挣了钱,姑娘还要与大伙分红利呢。”
众人听了这席话,皆欢喜的没入脚处。那招喜便向小玉嬉皮笑脸道:“姐姐,你才也不该叫我猴崽子。姐姐与我差不多年纪,我是猴崽子,姐姐岂不成了母猴子?”说毕,更不多话,一个扭身,疾步向外跑去了。独剩小玉一人在后头骂不绝口。
待招喜去后,小玉又不忙着回后头去,立在堂上看众人络绎不绝,男女混杂,更有许多身着青衣者,料知是这城里大户人家的家人,打发来此购货的,亦不以为异。少顷,待堂中客人稍散,她方才偷空问掌柜道:“于大叔,这两日铺里货走的怎样?”那于似通今年四十有二,亦是个老买卖人,曾在苏杭一带做过丝绸的生意,因遭了一场官事,丢了本钱,在家中闲置。傅沐槐同他私交甚笃,家中开这铺子,想他是个行家,便将他请来做个掌柜。因他有了年纪,这店中一众大小,自傅月明皆以叔呼之。
当下,于似通回道:“货走得极好,才上的椅搭、桌巾都要光了。城西李二官人今儿打发了家人来说,他家小姐下月出阁,嫁妆里没缺几样没办齐,着紧要一批货。我上库里看了一回,旁的倒罢了,就是他指名要的梅真香并香发木犀油没了,还有几样的合香、香饼子也不剩多少了。如今不独他家要,这些货紧俏的很,这几日间仅是使了人来打招呼的就有四五家,都是这城里有头脸的人家,我也不好回绝的。你待会儿进去,同姑娘说一声,这几样货还是要紧赶着办起来。若客人来时只顾没有,便是砸了自家招牌了。”小玉一一应下。
过得片刻功夫,那招喜已提了一斤点心回来,连着找银一道递与小玉。小玉先接了过去,便打了他两下,就说道:“叫你同我贫!”言罢,果然如前所说,将银子留在柜上,提了点心往里去了。
进得内室,却见傅月明正坐于书桌之后,手里捧着一只定窑白瓷茶碗,面前桌上账簿已然合了起来。
小玉抬步上前,将点心在桌上放了,一面拆绳子,一面就笑道:“这眼看就要回家吃饭了,姑娘又想起来吃核桃糕了。吃倒也罢了,只买这么一斤八两的,倒将银子白便宜了那起人。”傅月明亦含笑道:“店里生意忙碌,他们本等也连日辛苦了,我这做东家的也该当体恤一二才是。”小玉笑道:“姑娘就是这等恩宽。”说着,将点心另拿碟子盛了,送到傅月明跟前。
傅月明拣了两块,便让小玉吃。小玉不大喜吃甜食,只吃了半块就罢了。余下的糕点,傅月明便叫拿到柜上去,与众伙计吃了。
待打发了傅月明吃点心,小玉便将外头掌柜所言说了一遍,便笑道:“之前我虽知这徽州城里并没个像样的香料铺子,却也不曾料到,这合香的生意竟这般好。如此一来,倒似是喧宾夺主了。”傅月明微笑道:“你做的香好,此为一则。二来你不知,这世上人有个毛病——一件东西,倘或人人皆无,那倒也罢了。若是谁家有了,这旁的人也必要弄到方才甘心。倘或得了这物件的人是什么fēng_liú名士,名媛淑女,那更了不得,竟是要掀起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