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冬梅去后,陈杏娘又细问那赵道婆的言语,傅月明只不肯详说,随意拣了几句没要紧的话敷衍了过去。陈杏娘病体未愈,身上并没几分力气,盘问了一番,见问不出什么,又觉身子困倦的很,便暂且罢了。傅月明安顿下陈杏娘,见屋中一时无事,也觉乏的厉害,遂走到外间炕上歇息。才歪下来,便听小玉来报,称来升媳妇子来了。
她虽有些不大耐烦,却并不敢耽搁家事,只得打迭了精神,重新坐起,叫她进来。
少顷,那媳妇子进来,先问了安。傅月明因她是家中老人,也不肯轻慢,笑着让她上炕坐,便问她此来何干。来升媳妇子便将那赵道婆在外屋堂上与傅沐槐搬嘴弄舌那一番话讲了个罄尽,又说道:“我家那口子在旁听着,只觉这些话不像好话,都是挑唆咱们家宅不宁的。老爷又心烦意乱,正没个主见,叫小的特来报与姑娘,好有个预备。姑娘也多在老爷太太跟前提个醒,别叫他二老被奸人搓弄了。”傅月明一闻此事,登时冷笑一声,说道:“先前我还疑惑这婆子的来历,如今她自家倒是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因又谢那媳妇道:“多谢嫂子来与我报信,如今家中事多,老爷忙不过来,太太又病着,你们都是傅家的老人了,凡事多上心些。待过了这几日,老爷太太自会赏谢。”那媳妇连忙说道:“都是小的应尽的,哪里敢要姑娘说这话?倒折煞小的了。”说毕,略坐了片刻,厨房就打发人来寻,她便去了。
打发了来升媳妇出去,傅月明独个儿歪在炕上,心内只是盘算不已。
这一日无事,至午后傅沐槐吃了午饭到上房门前探了探消息,得知陈杏娘已然清醒,不再有疯癫之态,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到晚间掌灯时分,宝珠将丸药拿热汤化了,就要送进来与陈杏娘吃。傅月明接了过去,寻了个由头将她支了出去,便将一碗汤药倒在了窗户外头。小玉瞅见,低声问道:“姑娘这是何意?”傅月明轻声道:“这等不知来路的东西,也敢浑吃的?虽是吃了一颗见些效验,但谁知里头有没有别的什么手脚?我看那婆子不像好人,话里话外只是挑唆父亲另娶,保不准竟是后街上的使来的呢。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别吃人活埋了,还在睡梦里。”
小玉点了点头,说道:“姑娘疑的也有道理,我在京中时,也曾见过这样子的事。世间俗称的六婆,都是些心术不正,借着讲经说法,祈福消灾,专一在人家内帷厮混,打听这些陈年旧事,阴私秘辛,讲出来便唬人一跳,直哄得那无知无识的妇人把她们奉做神灵,她们便无所不为,甚事都做得出来。这婆子我只道是个寻常骗子,只是疑惑她如何得知咱们家几年前的旧事,又将近来夜间闹猫的事也讲的清楚明白。但姑娘既疑在姑太太那边,这事倒是有些着落了。近来这些事,只怕都是人搓弄出来的——冬梅又是她们的人,自然打听传话更加便宜。捏成这连环套,好哄老爷太太入圈。若依着他们,就是太太暴病死了也是有个说法。即便太太病好了,那话也扎进老爷心里了。太太原就惭愧香火一事,经了这一出保不齐就又生出与老爷纳妾的心思来,就正中了她们下怀。”
傅月明冷笑了一声,说道:“中了她们下怀,只怕连那续弦的人选,都定下了呢。”
二人正说话,只听帐子里哼了一声,傅月明当即收声,走了过去掀了帐子,扶陈杏娘坐起。
陈杏娘便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不敢叫我知道。”傅月明笑道:“哪里有什么不敢叫亲娘知道的话?不过是怕吵了母亲休息,不敢大声说罢了。我才跟小玉说,该吃药了,叫她去拿药呢。”说着,便向小玉使了个眼色。
小玉会意,走去自奁内寻了一丸陈杏娘往日吃过的安神药出来,照样用热汤化了,捧来与陈杏娘吃。
陈杏娘不疑有他,当即将一碗药汤咽尽,疑惑道:“这药的滋味怎么好似我往日里吃的安神药?”傅月明面不改色道:“母亲这病乃由心魔而起,这些丸药又都是安神定心的,里头就有些一样的药料也不足为奇。”陈杏娘听这话也在理,便不再多问,就睡下了。
小玉因傅月明连日辛苦,定要替了傅月明在屋内守夜。傅月明却恐母亲夜间再发病,执意不肯,终究还是在屋里和衣而卧,凑合了一夜。
这般过得两日,陈杏娘精神渐复,那疯癫自是再不见发,便是连往日时常发作的肝气病并头疼也不犯了。傅月明冷眼瞧着,心内更添了几层疑惑。
这日清晨,傅月明一觉起来,便张罗着服侍母亲洗漱。陈杏娘在床畔上坐着,见她忙碌,便说道:“你丢下这些,叫丫头们来伺候罢。我已好了许多,你也不必再在这屋里睡了,今儿就回你那楼子去罢。虽是铺了厚毡,地下终究是凉,你一个姑娘家,受不得寒气,别弄出病来。”
傅月明拧了手巾,捧来与母亲擦面,便笑道:“若母亲大好了,我自然回去。现下母亲身子还不很好,我便再待几日罢。二十四孝里,王祥能卧冰,我才在这地下睡了几夜,能到哪里呢?”陈杏娘笑了笑,低头不语。傅月明替她梳了头,抬眼望见床头上贴的符纸,只觉扎眼的很,便说道:“这也过去几天了,夜里也再没什么动静,就把这黄纸揭了去罢。贴在这儿,只是碍眼的很。”说毕,抬手就要去揭。陈杏娘唬得面无血色,立时便拉着她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