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起得太早,总不习惯,如今上了国子监更是如此。每天早上来了没一会儿,等到检查背书的时间过去,先生开始讲了,听没多久,我便想要睡觉。
其实我也想要好好听一下。但是先生那说话的声音,那平平缓缓的语调,就如同将流不流的溪水、似睡非睡的美人一般,青烟袅袅的进到我耳里,让我不得不犯困。
以前许之陵跟着我的时候,每次打盹之前我都会跟他说:帮我看着先生点。许之陵总会十分配合,为我把风;等我打盹完后,他就会告诉我,先生讲到了哪里。下了学他还会等我,帮我讲完因为打盹而漏掉的那些地方,真是非常贴心。
可如今落到李承汜这里,情形就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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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七交换伴读的第二天,李承汜坐在我旁边。先生那催眠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又无一例外的开始想要大梦周公,于是悄悄碰了碰李承汜的胳膊肘。
碰了一下,他居然没有反应,还是在看书,聚精会神。
我以为他没有觉察到,于是又碰了两下。没想到他竟还是没有感觉到。我皱着眉头,心里奇怪了:这人难不成是死人吗?碰了三下都没反应!
“喂!”我小声说道。
他这次果然有了反应,皱起眉头,看我一眼,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然而很快地又看回自己的书本上。
这人果然就是跟我作对的,我心想。完全同许之陵的善解人意没法比。如今我连叫一下他,让他答应一声,都如此之难,可想而知。
我见他怎么都不理我,于是索性伸出手去,捂住他的书本,挡住他视线。他终于转过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又抬头望了先生那里一眼,低声说:“做什么?”
我呼了一口气,心想你总算反应了。我骂道:“小子,你是死人么?我碰你、你没有感觉啊?”
李承汜皱眉:“公主能否用心听讲?”
我道:“废话那么多!跟你说个事……”
“小声些。”
“小你个头!咱们在这么后面,我这样的声音,先生定然听不到的!”
我的位子一向都是在学堂最后面的,许之陵当然也陪着我坐在最后面。我们每次说话都比较小心且安全,所以从来都没有被先生发现过。是以我还是颇有经验的。
李承汜摇摇头,抬眼看了看先生那边,听了一刻,然后却忽拿起笔来,在书本旁边的笔记手册上写了起来。
我还以为他又开始听课了,在作笔记,不禁心里又急起来。刚想说什么,只见他已写完,却把那手册往我面前一推。我往那手册上看去,他在那上面写的是:
“口说不便,写于纸上。”
我一看,不禁气昏,心想这人真是麻烦,跟他说个话还要写字,真是怪人!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半晌,但又没有办法。于是只得摇摇头,拿了笔在纸上飞速写道:“我要睡一下。时间不长,你帮我守着点,莫要让先生发现了。”
我将手册推给他看,他转过眼见了我写的之后,神色古怪。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下。不知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不答应,于是又气冲冲地夺过手册来,看了看先生那边,低头怒写道:“臭小子,如若不听本公主的话,下了学要你好看。”将手册又推给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听先生讲了。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写回来,心里越发地着急,气愤难平。心想:果然无论是硬是软,这臭小子都是不吃的。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睡意早就被这人折磨光了。
我提起笔来想要在纸上写,正要落笔,只见他又低头记起来,那样子是真的在作笔记,因为他正认真地听讲。我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不料他把手册推过来,上面写道:
“但凭公主吩咐。”
我终于放松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他只看了看我,就又转过头去了。我于是一面在心里骂了他半天,一面又开始准备入睡。
但怎奈方才和他一番周旋,竟睡意全无,许久都没有要瞌睡的意思。我一面想着快些入睡,一面又要顾着先生那边,真可谓是顾此失彼,连先生讲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我下了学,出了学馆的门,就冷冷盯住他,骂道:“臭小子,跟你说个话比登天还难!”
他却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公主何出此言?”
他跟我久相处惯了,也不像初识时那样拘谨了,能应答自如。而且居然还持礼有度。虽然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不拘谨,也不讲礼。
我恨恨地道:“你是死人吗?我碰你那么多下,你都没有感觉啊!”我方才忍了好久,一直因为在课堂上不能大声喧哗,只得小声说话。此刻下了学,出了学馆,没了忌讳,顿时爆发了,声音比平时还要大得惊人。
他捂住耳朵,苦笑道:“公主不能好好说么?如此大动静做什么!”
“我不能好好说!你个死人,真是麻烦,说个话,你理也不理,而且居然还要写在纸上,你不嫌费劲么?你知不知道本公主,这一辈子最讨厌写字了!”
他淡淡地道:“公主莫急。臣以为写在纸上,更有好处而已。”
“跟你说不要左一个‘臣’右一个‘臣’的,你不嫌膈应我还嫌膈应得慌!……有什么好处,你倒是说说!”
“是。好处有二:写在纸上,不易被发现,只会让先生以为我们在做笔记,此为其一;写在纸上,时日久了,还可以练字。此为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