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房之外传来车轮碾压而过的声响,未加多想走到门后透过缝隙屏息观望。昨夜因浸了水而松散湿软的发丝,未来得及束起,于是仓促下又挽了个发髻。
很快门自外被拉开,我收了收脚后退几步,得见一两鬓见白身穿破旧青灰色衣衫,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人。此刻他正推着一个木制两轮车,车上还放了三两个约有半人高,用来装每日剩下饭食的大桶。
老汉将那木板车停在杂房门外,独自走了进来,目不斜视根本未发现我就在这堆满杂物的院落里。思忖着决定故技重施,于是大步一跨走到那老汉身后。
“老伯您今儿起的可真早啊!”
老头闻声回头,见了我似乎未及反应,又左右环顾了一下,打量着我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开口道:“你是何人?又几时冒出来的?”
料想他会有此疑惑,连忙堆了笑道:“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冯贵,来给您帮忙送泔水的。”
“冯贵?好像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老汉听了皱眉思若有所思,又拉长了脸,不冷不热瞥了我一眼,道,“既然如此,你且随我来吧。”
“是是。”我连忙答应着跟在他身后朝里走去,心里暗自打算这也不失算一个两全之策,只要跟着眼前这老汉出了宅子,剩下的随意找个理由即可脱身,还能掩人耳目不被怀疑。
到了杂物房,老头指着地上的几个比那木板车上稍小的圆桶,道:“把这些放到那车板上。”说完自己则弯下身,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从身上摸出一小壶酒悠悠几口喝着。
我见了顿觉哭笑不得,自己竟真被当成了苦力受人差使。但也别无他法,只得一一将那几个空着的圆桶搬往院外那木板车上。来回几趟统统搬完后,已然感到几乎耗尽了全身大半的力气。老头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打了个酒嗝,不等我喘口气,又招呼着我同他推拉着一车空木桶朝院子内走去。
一路上我都低着头,双手扶着车的边沿,借助几个半人高的木桶遮挡着,惟恐途中被人发现我并非这府里的下人。
到了膳房的后院,与老头合力将昨日所剩的饭菜泔水倒入板车上的木桶之中,虽说老汉看似精瘦,实则有着超乎常人的蛮力。我与他一同抬着那装满剩菜剩饭的圆桶时,老汉几乎将所有重量都独揽了过去,我反而觉得毫不费力。若我仅凭一己力气去抬,恐是无法为之。
“吱呀。”一声,正当我们将所有木桶都装满,准备推车出了这膳房院内时,有人推开厨房的后门走了出来。
那人满脸横肉乱颤,身材十分肥硕远看像是一座小山,肚腩更是犹如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眼见着那胖汉张嘴打了个哈欠,脖子上的肉顿时层层叠叠如浪涛堆在一起。
“这不是赵老伯吗,怎么,您这一把年纪又来倒泔水啊。”胖汉见了我们,突然开口语气极为不善道,说着抬手在鼻前挥了挥,佯装受不住这气味一般,“真是臭死人了,快抬走快抬走。”
我身边被称作“赵老伯”的老汉看上去十分不愿理他,冷哼一声将头别了过去,脸色难看了几分。
见老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于是那胖汉又将视线转向我,略微一吃惊,连忙冷嘲热讽道:“这小兄弟,莫非是你收的新弟子,毕竟是曾经赫赫有名的赵大厨。不过如今流落得给人家倒潲水,穿着如此寒酸,丢人啊真是丢人。”
“你……”被一顿奚落后,老汉怒目切齿的看着他,脸涨得一阵红一阵紫,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显然是经常被此人羞辱。
见此状,我忍不住开口道:“光天化日下,出言欺凌一位苍髯老人,是否有违道德。”
那胖汉听了我的话,立即恼羞成怒,嘴里说着:“哪来的混小子,胆敢说我没有道德,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说完竟摩拳擦掌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没想到此人虽身材庞大,气量却如此之小,自己羞辱起人毫不客气,旁人不过寥寥数语竟就惹得他动怒成这般。看他肥壮的似一头牛,若真挨上几拳,定是半条命都没了。
“冯贵!”突然一声低喝,老人威严十足的说道,“你与他计较作甚,还不快过来把着车,休得误了出府的时辰。”
领悟过来那“冯贵”正是叫我,老伯分明是为了替我解围免遭那胖汉的拳脚,才说出此番话。再者我确实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惹出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来,于是顺应着转身,推着那装满潲桶的木车朝膳房外走去。
身后的胖汉不依不饶的仍咒骂道:“下次叫我逮住,便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听了胖汉颇具威胁的话语,心中只觉可笑,若真有机会再次见到,到底是谁尝到拳头的滋味未免言之尚早。
东方欲晓,旭日临窗。车轮掠过脚下的青石地板,沉默的穿过几道门后终于来到一方侧门。虽说此门只有下人进出往来,但仍旧留有人把守。
我跟在老头身后抓着捆在木桶上的绳子,低头穿过那最后一道阻拦。
出了府院,顿觉心底的石头落了地,宽心之余打量着周围的景致。长安城内我自是再熟悉不过了,现在早市未开,城周一片清冷空落。
“你快走吧。”突然走在前面拉着木板车的老人沉沉开口道,语气仍是肃冷,“我老头虽然头发白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你本不是府里的人吧?”
惊诧的抬眸看向那并未停下脚步的老汉,手上的动作一松,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