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门前,这日头已经偏西了。
守门的人不在,大概轮值的人还没来。
我满手泥巴提着大萝卜走到主厅堂前,还没喊声阿爹就被噎住了
那正堂端坐着位
白衣佳公子
听说,我的姻缘系于一位白衣公子
就是看着瘦弱了些。
白衣公子端坐着,除了教仪师傅我没见过坐得这样周正的人物,大概不是商旅,白袍白衫倒是跟正午那小少女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如今谷外是不是都流行这样素色的装扮。
小公子眉清目秀,只是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一身素白像极了一个堪待调戏的俏佳人。
反正什么模样总比我强,汗涔涔的脸,两手黄泥,腰间还系着两袋羊皮护的梅酒,手里抓的大萝卜,啪嗒啪嗒正往下抖落碎泥。
只想悄无声息的隐匿退场。
阿爹不给我这个机会,揽着我就要往小公子面前送。
我的亲爹爹,为何不看看你的宝贝女儿现下是个什么模样。
我是没脸了,我的脸烤的慌。
小公子人还厚道,很平常的点头示了意,没见什么异常的神色,懂得给女子留颜面,是个不错的公子。
阿爹还想说些什么,我只急急退下了,必不是来见我的宾客,我如此模样还是早些退下,回去处理了这大萝卜才是正经。
我走出主厅,不知道阿爹跟小公子聊了什么,只听见这少年郎笑的格外放浪。
心下一痒
有点想抽他。
我走快了些,这少年郎笑声却感觉更大了。
一副病弱模样,中气还挺足。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小白还在啃大萝卜,这回选的分量有些大了。
我换了清爽衣装行至后厅,不知道晚饭准备如何了,毕竟吃饭才是最打紧的。
白衣公子依然端坐着,还是坐的我的位置,本来就不大的小饭桌。
罢了,来者是客,捡了另一侧便坐了。
小公子正坐在我对面,偏着头不知在打量什么,我点头示意,这小公子居然轻轻笑了。
外来的客人真是奇怪。
阿爹总要在山下捡些奇奇怪怪的人,来路不明,也不与我细说。
我练就十多年的功夫,不听不看不说,该说自然会说,静观就好。
可从没有人跟这小公子一般,直勾勾的,如此盯着一个姑娘,这又是哪来的恶癖,穿白衣的都有此等癖好么。
这种时候只能念上两遍清心咒,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他很想笑
真的欠揍。
我决心不再出房门,白衣公子很奇怪,被他看着总是不自在。
跟师傅们不一样,师傅们的眼神很自然,待在一起也没什么顾忌,这小公子好像总有什么,憋着不说。
一身素白的病弱模样,眼睛却很有神,也不像旁的人,席间还会找我说说话,聊些大江南北的故事。
总有一种被逗弄的感觉,就像我用萝卜棒子去耍我家的小白。
小白睡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做什么,起身披了件纱衣,支起窗户。
入夜了,还有点凉风,院里的竹子轻轻响动着,还未入秋,已经落了几片竹叶在石板上,有蟋蟀在叫,不知道藏在哪簇草堆里了
“清风浮游云,秋虫无意闹”这是鉴画师傅吟过的,不知怎么就念了出来。
白日里燥热,现下只觉心静,月亮照着竹子,瘦长的竹子映在石板上的影子拉的更长了。能够长久的如此下去么,不觉心生惆怅,又不知从何而来。
房檐上青瓦响动,一个清亮男声从檐上传入耳中,“未入秋,也不知姑娘见着秋虫在哪?”
中气十足,未听过的声音,除了今日新进的那位,大概不会有谁了。
“是未入秋,小公子原来是喜欢夜上房梁的吗”,三更半夜爬上妙龄少女的房檐。穿白衣的人果然都是好癖好,可千万别跟我说是来赏月听风。
“不过晒晒月光而已,这里景色不错”
果然,这种话头可没什么新鲜了。
山上入夜是黑压一片,哪来的风景。从前着迷话本的时候也瞒着阿爹爬过屋顶,除了青瓦硌得慌哪有什么风景,往远看不过黑压一片,镇子隔得太远,最多只能瞧见蚊子样大的星点,唯一能赏的不过头上那轮星月。
还有山蚊。
“小公子好雅致,不知公子从何来,将到何处?”
白衣公子没有说话,这傻公子怕是要喂饱我这里的山蚊了。
“斜影独清伶,从何处来自然要回何处去”
跟我推太极啊,这话说的不老实,我不答他。
头顶上的人开始吹箫,吹的《平湖秋月》,也还能入耳,能吟诗能吹箫,一袭白衣翩翩,跟话本里头的才子有七分像了。
就缺个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