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姐意思是……”张睿明话刚问出口就直骂自己傻,像陆有亮这样的高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难道意思还不清晰?听说这次调整,人家马上就要到下面去搞实权院长了,这次在关键时候给了这几句话,已经是看在多少年的情谊上了,难道还要把那点东西给说穿了?
果然陆有亮接下来没有再怎么言语,她反而把话题扯开了去,两人心照不宣的闲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张睿明一下疲惫的坐回到沙发上,点上一根香烟,却也没抽,而是望着眼前的烟圈发呆。
陆有亮那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是:“要不要考虑撤案?”。
这句话张睿明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案子说穿了也就是个几千万标的的小小行政案子,明面上的东西就这么点,可问题是背后那潭深水……有些事不上称就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这个标的只有区区几千万的滞缴案子,却已然成为掀起津港,或是整个福市一场风暴的暴风眼。
高裕民这边是火急火燎的拼着市里的压力往上顶,那边自然资源局背后的张圣杰更是吃人的猛虎,绝不会接这个锅,这两方如同两只千斤重的磨盘,把自己这小小的民行检察官夹在中间绞杀。
虽然现在案子已经是办到这个地步了,可以称得上是骑虎难下,但张睿明心里明白,现在这只虎倒还真只有自己能下,因为这行政公益诉讼案子,不同一般的案件类型,它不适用调解,也就是公益诉讼被诉方不能与检察机关达成调解协议来结束诉讼程序,只能由检察机关自己“主动”提起撤诉,经法院同意后,才能撤回起诉。
而这个程序的设计之初,就是考虑到公益诉讼的公益性,为了避免检察机关出于自身私利,在公益诉讼中与对方达成某种“协议”,导致人民群众的公共利益成为某些机关的权力寻租工具,才将这项诉讼中断程序设计的如此复杂。
但而此时,张睿明只能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能迎着这场狂风暴雨,冲入这风暴中心。
…………
接下来这几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这天张睿明才到市里,就被连着叫道了严路和高裕民的办公室去,连挨了两顿批,高裕民自己也不好受,上次在全市司法干部大会上,张圣杰没给他留一点情面,当着全市上百名高层司法干部的面,将他数了个底儿掉。简直是根本没把他这个检察长当回事,把市检从年初高裕民接手后的工作给详细的掀了一遍,高裕民原本三千字的工作报告,他让下面人硬是整了个三万字的材料出来,不仅当着全市司法干部的面读,还要发下去讨论,这是要把高裕民给彻底踩下去。
可这干部大会上的批评教育倒还算是明面上的、虚的,虽然声势浩大,黑云压城,十分不好看,但却实际上伤不了高裕民什么,可麻烦的还是其后面的手段,高裕民已经影影绰绰的接到几方的消息了,对方很可能最近就有动作。
狂风未起先袖手,引而不发是高人。炸弹埋在那里才最危险,爆了只是把老高部队里的血性炸出来
,让他豁出去把这案子搞大,但不爆却还是能拿捏住市检的痛处。这藏着藏着的感觉才最可怕,在会上,高裕民虽然气头上火冒冒,但也只能默默扛下了批评,回到了院里,这不就马上让严路好好的鞭策鞭策张睿明,可他刚挂完电话没多久,实在忍不住,干脆径直让老严把张睿明带到自己跟前,亲自敲打敲打这办事不利的小子,顺便自己出口恶气。
等张睿明到了跟前,高裕民本就对他心存梗蒂,两人当下见了,也只是更添厌恶,张睿明阴沉着脸不说话,高裕民火头上骂了几句,见对面这是一颗嚼不烂的硬骨头,下一步他又没什么计划,吼了一顿后,便挥手让张睿明下去了。
出去的走廊上,老严这外严内松的性子,见张睿明被吼的有些脸色难看,倒又贴过来,安慰几句道:“老高他也是最近压力大,这个案子又迟迟不得进展,一下没了主意,你也体谅体谅,不要往心里去啊,不过啊……他也是第一次当主官,这个处理事情的艺术呢,没那么熟练,做事急躁了些……”
听出老严想引起自己的话头,让自己出口气,张睿明倒没说什么,也不答话,径自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一进去,便见韩语山正在里面等着自己。
看着一脸晦气的张睿明,韩语山心思灵慧,一下便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略一迟疑,便问道:“部长,刚刚是不是高检他……”
张睿明摇了摇头,没接这话茬,他心情明显不太好,特别是在韩语山面前,张睿明不行显出太多的态度倾向,找个由头将话题带了过去。
“韩部长找我有什么指示?”
一贯冰冷的冰山美人此时竟莞尔一笑:“哪敢指示,就是最近见这案子没什么动静,想来找张部长交流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睿明总觉得从上次那津府花园出外勤回来后,韩语山对自己态度有了些明显变化,两人间气场已经从先前的不对付变为现在的些许温和,这种感觉就像在寒冬腊月开启一瓶窖藏的老酒,瓶罐虽然冰冷,开盖后却透出些许暖意。
“韩部长也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成员,有什么直接讲就是了。”
面对张睿明的坦然,韩语山却起身将其办公室的门轻轻一带,隔绝了外面的声响,让斗室里只有略显尴尬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