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这样想的?”南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咄咄逼人,“您周围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傻孩子,你这话问得很奇怪欸。”安妮婆婆透过老花镜片认真地回视南,看见她法衣上精密的烫金纹路,一瞬间便恍然大悟,替自己找到了说法:“唉,你未免也太心善了点……不过也不能怪你,你年纪还小嘛。”
可能在普通民众眼中,教会修女们都是乐善好施、对群众抱以一律平等的同情的,哪怕对方是作恶之人也不例外。南不便解释,只是笑笑:“为何这么讲?”
“有些人天生堕落,不是被你们宣讲几本教典就能感化向善的。”安妮婆婆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在地方政府工作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有从一生下来就靠补助金过活的,有骗取父母财产吃喝玩乐甚至赌博的,有对家庭成员非打即骂逼迫对方赚钱给自己挥霍的……年轻时自己浪荡也就罢了,到老年还想花其他公民的税金去gdn过好日子,想得美哦。依我看,这些人就该被丢到外星域吃吃苦。你别说,还真有去了戒备区也不愿干活,最后活活饿死的。”
想起眼前这位小姑娘说过自己尚在实习期,安妮婆婆没忍住便以过来人的身份多了句嘴:“以后你下放到各个教区行走时,不只要面对怎么讲都听不懂话的笨蛋群众,也少不了要应付这群嘴脸丑恶的人。他们啊,平时对咱们爱理不理,一有困难就想起来找当地政府和圣堂了——不要多管,礼貌点打发走就行,实在脱不了身就向圣堂护卫求救吧,十诫军一来,这群货就怂了。”
这倒是行走于潜能种的世界的南所不了解的经验。她不免想到:“安妮婆婆在政府工作,应付这群人,很辛苦吧?”
“那倒也不至于。负责民意对接窗口的都是智能机器人,哪怕不亲自到窗口投诉,登录星网当地政府分站,也是可以提交意见的嘛。再说政府部门门禁森严,像这些社会信用严重不良的人,即使有预约也进不来的。”安妮婆婆挥了挥手,“我只是在岗位上看的太多,所以有点感慨罢了。”
说到激动之处,她的话也变多了。南听安妮婆婆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概括出她的大意:从小,老师们就教导她要做一个“能对星国存亡产生影响,无论其意义大小”的人,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学习与工作目标。然而,开始职业生涯后,接触到许多从前接触不到的人,见到许多从前认为不应当存在的现象,这一切都令安妮婆婆感到痛心疾首。
“我能做的只有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执行手续,将那些不符合标准的人剔出来,转交给对接流程的下一位同事。”她说道,“在能力范围之内,让他们的人生从此回到那个应当被纠正的正轨,不再有空子可钻,这对我来说也就够了吧?”
从安妮婆婆的诉说中,南看见的是非潜能种对星国未来抱有的责任感。他们或许看不到太远也不会想那么多,而是从更切实的角度去反思自己能做些什么。当然,也会唾弃那些无法为星国贡献价值的人。
看来“人类星国属于潜能种更属于非潜能种”这一口号,在公共教育中也蛮普及的嘛,南心想。
“我和彼得不想要孩子,最大的原因就是不确定我们能教育好他。”最后,安妮婆婆态度坚决地说道,“一想到他有可能会变成那样的人……我们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生下他。”她看着南,“幸好,在gdn服务的年轻人们大多都像你一样懂事又可爱,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这么说,您和彼得爷爷都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了?”
“当然,以咱们退休前的工资,可负担不了如今的生活花销。”
如果一辈子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相对地,星国就会在公民退休之后保障其晚年生活的尊严。看起来像是利益等价交换,然而未尝不是另一种公正与公平。反过来说,也是一样。
“您在地方政府工作多久了?负责过哪些岗位?”
“我想想,得有八十多年了吧。早些年我做过经济调控,然后是上级单位联络岗、地方教会接洽岗……最后调到公养审核那一块去了。”她回答,“是我的错觉吗?八十年过去,感觉人口素质似乎有所提升,在我刚工作时全单位通报的恶性案例,到我快退休时,已经少见许多了。”
因为未能贡献价值的没有用的人,都被淘汰去相对落后的地方了嘛。而暂时还没被淘汰的,也总有一天会被放在衡量个人价值的天平之上。
虽然安妮婆婆谈论的只是有关gdn申请的公养制度的问题,但管中窥豹,在教会最高思想方针指导下,本时代任何政令都是紧紧围绕主旨而制定出来的,环环相扣,所以南认为哪怕只从这一点出发,也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说起来,公养制度是谁建立的呢?”将星国共治委员会与政务院下辖机关名称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南疑惑地问道,“我好像没听说过有专门挂牌负责此事的机构啊?”
“是谛圣厅统一下发的文件啦。你是教会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地方政府如今的实际决断权已经很小了,尤其在我们安娜冯特这样的普通民居星系里。”安妮婆婆如实作答,“基本上,也就起一个落实执行政令,并调查民意的作用——我之前待过‘上级单位联络岗’,就是专门负责这么一级一级向上汇报工作的。”
“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