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军的守阵大营中,当李三笠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被夜色染黑。
众学生军将伤势严重的李三笠放置在露天之下,任由月光温柔地在他身上曝晒,而月华此刻正缓慢地在他皮肤流淌,让他感觉一阵沁心凉爽,而被烧灼严重的烂肉部分,也一寸一寸被月的力量修复,慢慢愈合起来。
回想起白天的战况,当真是凶险异常,他自从在修罗山出道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修罗殿里的那些兵王与大将们一向事务繁忙,他偶尔和几位兵王过招,也并没有像今日这样真正动手,很多时候都只是简单切磋一下,或许他们并没有使出全力来与他对战,他们应该也是一片好心,生怕他在众军面前抬不起头,因此对他都有手下留情。
但战场何其残酷,战争中所遭遇的敌军又怎会如此好心?他现在双手仅仅是想要稍微握住拳头,也感到了刺骨的疼痛,令他无法不涌起强烈自惭形秽的心态。
“你醒了吗?”
营地里刚刚走过去一队执剑的学生军,放着他躺椅的地方安静了下来,他本以为旁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所以才会试着颤着手握起拳头,却不想这一幕,被在另一边给他煮药的何莉娜看在了眼里。
见到他终于醒来,何莉娜简直喜不自胜,差点没打翻正在煎熬的药草,她顾不得急急忙忙放好煎药罐时,不留神被烫伤了的手,拿着扇火的小蒲扇直接就趴到了李三笠的床边:“四鲤,你怎么样,是不是还觉得很疼呢?”
李三笠原本看见她,脸上就带着莫名的笑意,但看着她慌慌张张弄伤了自己的样子,不由心中一痛,柔声道:“莉娜,对不起。”
何莉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连忙解释:“四鲤,你说什么呀,我手弄伤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你怎么……”
李三笠轻轻摇了摇头,把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包覆在自己手心,随即珍而重之地往她伤处吹起凉气来。
何莉娜被他这样对待,忽然只觉得浑身一僵,过往和李三笠的种种又一幕幕涌到眼前,李三笠对她还是那样温柔呵护,那样无微不至,只可惜她……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她了,自从跟了极无双之后,她甚至连自己的理想、力量也一并奉献给了极无双,末了,那个极无双还要对她弃如敝履,如今,她怎么又有脸面去享受李三笠对她的关怀?
“不……四鲤,不用管它了,明天就会好的,你……你先来喝药好不好?”
她赶紧把小手从李三笠的大掌中抽出,反身又在地上蹲了下去,一手拿起药罐的盖子,装作很专心看着药罐里正“咕噜咕噜”翻滚的药汤。
李三笠看到她如此回避的动作,表情不知不觉也变得十分落寞:“是啊,我都忘记了,你已经嫁人了呀!呵呵,原谅我,是我太过自作多情了。”
何莉娜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的时候,居然看见李三笠的一双大掌,已经将他自己的脸捂了起来,她想要上前去安慰,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只能默默看着他的药罐,上面腾腾地冒着白色的烟雾,她看着那些烟雾,回想着曾经的历历往事,不禁失神。
猛然间,她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忽然从天而降,那股寒意令她全身的汗毛几乎都紧紧缩了起来,她的瞳孔在骤然间放大了数倍,那种熟悉至极的恐惧,让她全身都开始瑟瑟发抖。
是他!
脑海里来来回回只飘荡着这两个字,她感觉她平复已久的心脏,在这一刻再度抽痛起来,不是因爱生恨的那种抽痛,就是单纯地、完全没有理由的抽痛,痛得她整个人不欲存活,太多的恐惧、太多的压迫,使得她的创伤根本没有办法治愈。
这种伤害是永恒而持久的折磨,折磨着她整个身心,令她将来即便死亡也不会停歇。
“你怎么了?莉娜!”察觉到她异样的李三笠强行驱走了自己的情绪,他又再度开始关注何莉娜的情形,他发现她很不对劲,便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也要挣扎着从躺椅上下来,在她身旁蹲下,看到她的身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李三笠立即轻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别害怕,莉娜,别害怕,四鲤哥哥在这里……我是四鲤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何莉娜抬起一双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彩的眼睛,呆呆看着他,就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看着他,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又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吞吞吐吐念出几个不怎么清晰的字来:“极……极……无……是……极……”
李三笠经过猜测揣度,最终双眼也瞪得老大,直直看进她空洞的眼睛里,沉声低吼道:“极无双,你说的是极无双,对吗?”
听到这个名字,何莉娜的眼眶中终于落下了无声的两行清泪,她刚刚是想哭,但却一点也哭不出来,长年被恐惧压抑的心理,让她对于那个男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畏惧。
可眼泪一旦释放出来,就如同长年凝结在心头的坚冰终于开始融化,在她察觉之前,就将她多年来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未觉身边男子的铁拳,早已紧紧握了起来,尚未愈合的烧伤裂口使得他皮肤再度破开,血流如注。
极无双作为幽水潭的宫主,当然不可能亲自来到南边角落的学生军来做一些偷偷摸摸袭击的鬼祟之事,他这时候正站在幽水潭的湖面上,缓步轻盈地朝着湖畔走来。
湖水中碧波荡漾而去,天空星辰随之百转千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