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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我一个人来到步行桥上。
谢安璃正站在我第一次在桥上遇见他的地方,看见我走过去他轻轻笑了起来:“你来了。”没等我表示惊讶,他就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会来。”
“是么。”我安静地倚在他身旁。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李希都告诉你了?”
“嗯。”
他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苦涩,然后恢复了自然的表情:“我也和李希一样,很好奇你现在是怎样看我的,应该觉得我是一个恶心的骗子吧。”
“没有。”我摇摇头。
“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难道他的话你没听明白吗?”
“我听明白了,”我淡淡地说,“但是并不相信。”
“李希说的没有错,”他轻轻闭上眼睛,疲惫地伏在栏杆上,“我对你说了谎,其实我和朱莲早就认识,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后来又一起学了画画。其实在那场我受伤的比赛之前朱莲就已经小有名气了,编辑们都说他有很大的潜力,而且比起我更符合市场口味,连续几个月的读者投票他的人气都已经超过了我。比赛之前主编找我谈过话,说他准备把我专栏的位置换给朱莲,而这次比赛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赢了,那么他就放弃这个想法。
在去比赛现场的路上我越来越害怕,就像我跟你说的,我害怕朱莲的才华,怕就这样被朱莲抢去我的一切,我想逃走,想找一个可以让我逃避的理由,一个就算输了也可以不会丢脸的理由。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恍恍惚惚地把手往正开过来的汽车那边伸过去,只知道这会是一个圆满的落幕,如果受伤的话就算输了也没有人会嘲笑我。
出事之后,虽然《如画》把我的专栏换给了朱莲,但始终对我怀有歉意,告诉我等我伤好了愿意帮我重开专栏,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也很同情我的遭遇,他们常常围绕在我身边,对我表示出关心和惋惜。我以为我会以一个不幸遭遇事故的画家身份退出,直到最后还是活在人们的期待里,没想到可笑的是,我故意撞到手的那一幕居然被李希看见了。这就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学校的所有人,为了逃避他们鄙夷的目光,我才从蓝市逃到了这里,事情就是这样。”
“是么,”我轻轻叹了声气,“这个故事下午已经听过一遍了,我还以为能听到新版本。”
这个故事第一次从李希口中说出的时候,我的确很震惊,但从谢安璃这里又听了一遍之后,我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谢安璃皱起眉头看着我:“你不生气我骗了你么?”
我笑着摇摇头。
骗我,他骗了我什么?
我在意着的溪辰,我仰慕着的溪辰,我相信着的溪辰是把《光芒》放在我眼前的人,是像对待宝物一样珍惜着我写的那些信的人,是一次一次把我拉出黑暗的人,只要这样的溪辰是真实存在着的就够了。
至于他到底获过多少奖,和朱莲是什么关系,他的手是被车撞的还是狗咬的都关我屁事。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你刚才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但我不相信你仅仅是因为害怕失败而逃避这么简单,你一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他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那你想不想听一下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一个更加不值得相信的版本。”
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辰溪的故事吗?”
“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
他的脸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悲伤:“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就算是辰溪的故事也只是一个谎言,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呢?”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要说我的存在是一个谎言?
谢安璃却以为我是单纯在为他的话而震惊,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我和李希小学时候是同桌,生病时收到的那些信都是他帮我保存的,所以每封他都看过。和我不同的是,他一直不相信有辰溪这样一个人存在,他说一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里面说的什么步行桥,什么光芒,什么当画家都是骗我的。我一直觉得他是嫉妒也没有理他。
直到那次比赛的几天前,李希从橙市参加一个杂志的活动回来,他说我被骗了,他找到了那座步行桥,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个晚上,无论怎样都看不见信里说的那样的光芒。他问过这边的杂志社,橙市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名或笔名叫辰溪的画家。他说的那样理直气壮,让我完全慌了手脚。我第一次怀疑辰溪,怀疑是不是根本不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又是在做什么呢,我究竟是在为什么努力着,究竟是在为什么拼命逞强着,这样想着,我从开始就努力维护着的一切仿佛全部没有了意义。
如果我是因为相信辰溪的存在才拥有了勇气,那么从我开始怀疑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勇气就已经全部消失了。去比赛的路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画画,为什么要和朱莲争夺什么专栏,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比赛,原来我这么多年相信着的就只是一个谎言,从来就没有人相信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在等待我。那些早已被我忘记了的害怕感觉它们又重新回来了,那一瞬间重新变得自卑胆怯的我便选择了让自己的手受伤这种没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