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翻看着今天的病例,忽然间顿住了动作,有些惊奇的扭头和旁边的同事确认道:“那老赖竟然把住院费交了?”心中狐疑的很,那老赖看着人模人样的,是个老实人,几年前在他们这里检查出来了艾滋病,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在这里拿药,也住不起院,直到一年半前,病得实在严重了,才来住院治疗。
可艾滋病又不是别的病,哪里是说好便好的,就一直住着,一开始还交钱,后来就交不起住院费了,经常去医院后面的小餐馆里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有时候也帮医院清扫卫生间什么的,大家见他可怜,便也能照看就照看着,饶是如此,也欠下了医院一大笔钱。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无偿救治病人是不可能的,这个问题往上头反映过,慈善机构也会拨下点钱,但仍旧是杯水车薪,关键是人又赶不出去,现在媒体这么发达,医院也不敢做出那种强行赶人的事情出来。
如今,眼看是不行了,竟然把医药费给清了。
那小护士就拉住她,说道:“姐呀,你可别说了,你知道结住院费的人是谁吗?”眉眼间透露出一种兴奋的八卦出来,护士长心中的狐疑更甚,皱起了眉头,问道:“谁?”
……
“你妈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许佑嘉的脸色苍白,望着站在病床前的小姑娘,神色有些不自然。
许西佳笑着答道:“妈妈经常提起你,说你很厉害,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美国名校。”许佑嘉嘴唇动了动,喉结翻滚着,好大一会儿问道:“那……她,是她让你来看我的?”
“是的,妈妈接到你打的电话之后就让我过来了。”许西佳顿了顿,望着病床上苟延残喘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问道:“既然爸爸你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和妈妈呢?我听医院里的人说……你过得不好。”
许佑嘉苦笑着,望着自己的女儿,心情无比复杂:“我没能看着你长大……你恨我吗?”
“不恨,妈妈说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应该心怀感激。”许西佳说着,从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的削着皮。“那她呢?恨我吗?”许佑嘉望着许西佳,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点儿谁的影子。
许西佳一愣,方又笑了,一颗小小的虎牙看起来很可爱:“妈妈呀,大抵不恨吧,每年清明的时候,她还让我去给奶奶送花呢,只是妈妈从来不会去,她说,她不欠许家的,但是我终究是许家的女儿,尽点孝心是应该的。”
“那你……讨厌爸爸吗?”许佑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面闷闷的,隐隐有些失落,望着落落大方又可爱漂亮的女儿,觉得无所适从,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和自己的女儿对话。
“讨厌吧。”许西佳说道:“讨厌爸爸你的不诚实和自私,讨厌你对妈妈做的一切。”
“那……”许佑嘉的眼眶有点发红,胸腔仍旧闷闷的,却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着。
“但谁让你是我爸爸呢,我仍旧…..爱你。”许西佳说,然后把白白净净的苹果在碟子里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喂到许佑嘉的嘴里:“我也不知道爸爸你喜欢什么。”
许佑嘉默默的嚼着,父女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坐了一会儿,许佑嘉又问:“你妈妈她知道了我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有没有说要来看看我?”
“我妈和老陈工作比较忙,现在在国外,没办法来看爸爸你。”许西佳垂下眼睫,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说了一个谎话,顾成溪是在国外不假,但却是今天早上才和老陈出去的,去了瑞士,为的是……新婚纪念日。
可是看着许佑嘉这个样子,她忽然间就不忍心说出真话。
妈妈平常就教她,要做个勇敢而有爱心、果断而善良的人,不圣母,也不太过冷漠,也许,她这样就是善良吧。为一个没什么记忆和感情的父亲,尽最后一点孝道,虽然他劣迹斑斑,不是个好人,但,她身体里终究流着他的血。
“他对你好吗?对你妈好吗?”许佑嘉垂下了眼睫,容颜苍老的很快,若只看外表,倒像是许西佳的爷爷。
“老陈是个很好的人,很宠我们。”提到老陈,提到他们的家庭,许西佳的嘴角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虽然很想絮絮叨叨多说一点,但终究是忍住了,只简单的说了一句。
可是那灿烂的笑容,刺痛了许佑嘉的眼睛。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他喃喃的说道。
许西佳替他理了理被子,道:“爸,你睡吧,我守着你呢。”
许佑嘉是真的累了,沉沉的闭上眼睛,这辉煌又凄惨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清理遗体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心里到死都攥着一枚小小的蝴蝶发卡,淡粉色的塑料上镶着两颗晶亮的人造钻石。
许西佳从他手心里拿出那枚有些发黄的、并不崭新的发卡,眼泪就忽然间流了出来。她并不懂,许佑嘉那种把发卡捏在手里、想给她但又没拿出来的那种犹豫不决、上下忐忑的情感,但她就是觉得,心里面挺难受的。
……
看完这一切的徐晚欷歔了一声,其实,她觉得,人活着,没有那么多的对错之分,每个人都是遵从自己本能——趋利避害,只是有的,和自己心意相通,能过得快乐一点,有的,看不穿也猜不透,所以只能痛苦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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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