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雅把水面上浮着的一层薄冰扫开,将厚重的衣服浸泡下去,弯腰浆洗着,手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迅速通红一片,肿的犹如馒头的一双手搓着宫女太监们的粗制衣服,渐渐的,有血水和脓水渗出……
浣衣房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深深庭院中的黑墙白瓦圈出的一方天地似乎变成了死城,今天,是皇后诞下麟儿的日子,刚登基不过两年的新帝桓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给宫中大部分宫婢奴才都放了假,有亲人的,可以出宫去见亲人一面,享受难得的团圆,没有亲人的,便多领了一倍的月钱在别处吃酒——好像只有她,在这里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猛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浣衣局中呆了多少年,好像是昨日才进来,又好像是在这里禁锢了一辈子。
一阵寒风扫过,打落树枝上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盘旋着落在朱雅的肩膀上,她抬手捡落,还未低头,便有一个同样在浣衣局中当值的小丫鬟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晃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朱雅的视线里,她眉目娇俏,唇红齿白,正是大好的豆蔻年华。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触摸到自己眼角的皱纹,看着水面中倒映出来的人影,头发半白,皱纹丛生……她不过才二十三岁而已,却这般老态毕现。
转眼间那丫鬟已经走进来了,眉眼撑起笑意,从包袱中掏出一小瓶酒放在朱雅的跟前:“这是我从前面拿的,孝敬姐姐你吃,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在。”一面说一面感叹着:“我今天可幸运了,远远的在御花园瞧见了圣上,他对皇后娘娘可真好,我们今天有得吃有得喝,嬷嬷们也都回家了,没人管着我们,可都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
朱雅嗤笑一声,脸色沉了下去,理智被嫉妒焚烧尽了,恶毒的毒液从嘴中喷出:“不过是一个再嫁的不洁之人!也配当皇后?北宁的脸都被丢尽了!”
丫鬟看着朱雅,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今日实在是太欢喜了,吃了平常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的酒席,头一次在皇宫中没了勾心斗角或者埋头做活的辛苦,脑子就被冲昏了,她怎的就忘记了,眼前这位就是太上皇下了诏贬到浣衣局的,她心肠歹毒,设计陷害还是太子的桓越和贵嫔谢昭,以及如今的皇后阿颂,然后被褫夺封号,永世不得踏出浣衣局半步。
和如今的新帝、新后都是有过节的。
以前瞧着她还大好,可自从太上皇传位给太子、带着皇后谢昭云游四方之后,这位太上皇的朱贵嫔好像就疯了一样,整日里精神恍惚、胡言乱语。
当年,事情水落石出之后,皇帝桓凌就把朱雅打入了冷宫,朱雅百般不甘不愿,竟然又从冷宫里面跑了出去,闯进了桓凌的寝宫,跪在桓凌跟前,一边叩头一边求他放过自己,然后,端着茶水进来的谢昭一时不妨,被朱雅一把推倒了,那时候,谢昭还怀着身孕,险些流产,桓凌大怒,便把朱雅拨到了浣衣局。
没过几天,便传来了还是皇后的柔然公主阿颂暴病身亡的消息,尸首送回柔然安葬,次月,立贵嫔谢昭为后,并且下旨从今往后后宫只有中宫皇后谢昭一人,再不立嫔妃。
两年后,桓凌带着谢昭归隐山河田园,把盛世隐然在望的北宁江山交付给太子桓越,次年,桓越在外秋围时,带
回来一个与柔然公主阿颂模样一般无二的女人,先封为嫔,后又封为皇后,本来朝臣多有微词——在丫鬟看来,也是,这柔然公主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而且嫁的还是桓越的父亲,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好,做不得北宁的皇后。可是架不住皇帝喜欢,力排众议,还是立了她为后,只是,重新给她找了个身份,说是太微公主的远方表妹,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她今天听一个在前宫当值的大太监说,当初,北宁与柔然和亲的时候,送去柔然的画像本就是太子桓越的画像,谁知道那柔然可汗不乐意,十分心急的想要柔然的公主赶紧诞下两朝血脉,稳固盟约,便说定了柔然的公主是要嫁给北宁皇帝的。
可阿颂一眼就喜欢上了画像上的俊秀少年,一口答应了父亲来和亲。岂知,到了北宁,却发现要嫁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才有了拒绝侍寝的那个烈性女子阿颂……
这丫鬟想着想着,脸颊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哪个少女不怀春,而且是她这样的年纪——她也幻想能够和阿颂一样,遇见自己心仪的人,历经千难万险,嫁给他,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和和美美的度过剩余的时光。
朱雅的指甲紧紧的嵌进了掌心的肉里,她目光怨毒的盯着转身走进屋子的丫鬟,她眼中的羡慕神色刺痛了朱雅,心底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愤恨,她也曾经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被捧在手心,万人羡慕,那时候,但凡有些权势的人家哪个不遣媒人来上门说亲。
可是父亲早就看出了将来的大势所趋,迟迟没有应下,只是因为他看中了桓凌,觉得他就是那个横空出世重整河山的英雄,于是,父亲要她嫁给桓凌,庇佑朱氏一族。
她那个时候,多么喜欢那个足智多谋进退得当的战神桓凌,父亲曾经告诉过她,她一定能得到桓凌的心的,因为他是英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能接受自己这一番伟业是建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呢——即使是父亲也认为,没有谢昭,就没有桓凌的今日。
她很怕,她虽然是朱氏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