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徐晚回来了,娘姨替她开了门,接过手上的披风挂了起来,大姐请了郑秋印的嫡妻出来在红木长椅上坐下来,奉上两盏热腾腾的红茶,屋子里的人便一起出去了。
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徐晚垂眸喝着茶,神态自若。
郑太太则觑着徐晚,一脸的茫然无措和不安,掩饰一般的捧起了茶盅,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倌人们做的是什么事情,又想到刚刚郑秋印对着她低声下气的小意模样,心底便越发的不舒服起来,红茶很醇厚,浓浓的茶香让她紧绷的精神舒缓了点儿,坐直了身子,问徐晚:“不知倪姑娘请妾身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妾身……这是在提点自己她的身份了!
徐晚有些好笑,放下茶盏,回望着郑太太,道:“你可瞧清楚郑秋印是什么人了?他愿意为了一个青楼倌人休了你娶我进门。”
郑太太脸上本来就勉强的笑容这下子更淡了,涩涩的抿了下嘴角,呢喃道:“姑娘是来炫耀的意思吗?”
徐晚沉沉的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郑太太不久过后就会死在郑秋印的手上,也知道郑家再过不久就要败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没有了倪唤云的帮助,肯定是度日如年,可是郑秋印又不是个有大才的人物,岂非过得更要艰难?
她不想看着郑太太无辜惨死,想让她早点和郑家脱离关系,到时候,也许能过得好一点儿。
可是这些徐晚没办法告诉她,就算告诉她了,她怎么会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徐晚的眉头有些皱,本身郑太太就对她怀着敌意,恐怕事情更难说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他不是良人——你可以拿了和离的婚书回到你娘家,听说你娘家的弟弟是个秀才……”
徐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太太流着泪打断了:“他不是我的良人难道就是姑娘你的良人吗?”疾言厉色的呵斥徐晚:“你难道不是女儿家?做这种营生破坏别人的家庭难道就是理所当然?我不是那般不能容人的……可你却为何苦苦相逼?”
徐晚垂下眉目,感觉着茶盅里的温度一点点流逝:“并非我苦苦相逼,只是……”她只是了半天,终于是问道:“若他将来为了别的倌人,抛弃妻子,置你于死地呢?你也不会离开他?”
郑太太嗤笑了一声,终于是没憋住,脸上露出讽刺的神色:“姑娘好歹毒的心思啊!”
徐晚苦笑,看来是救不成她了。
徐晚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静坐了半响,徐晚招来了一个大姐,备下笔墨纸砚,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银行的名字,并着一枚钥匙折好,放在一个荷包里,递到郑太太的手上:“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若是将来有什么难事,就去这个地方,而且,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告诉郑秋印。”
郑太太愣了,没有去接徐晚的东西。
徐晚却一直那样固执的伸着手,淡淡的看着她。
两人无声的僵峙了许久,郑太太才伸手接过了徐晚手里的东西。
p;徐晚松了一口气,有些疲累的挥了挥手,对她说道:“叨扰了。”然后就让送来笔墨纸砚的大姐送她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补偿,若是她听了自己的话,尚且能在事发之前留下一条命,日后拿着自己存在洋行里的钱也好靠着那活命,反正,那钱就是她从郑秋印手里骗来的,徐晚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就算是她不骗过来,那些家产什么的也是要便宜了洋人。
还不如都给郑秋印妻子留着过活。
至于郑秋印……徐晚一开始都没打算要和他成亲,就连赎身什么的也用的是倌人们常用的手段,其实白景润家的太夫人看不起倌人也是情有可原——有很多富贾巨商、豪门贵族就是因为上了倌人们的当,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家道就那么败落下去,甚至有的家破人亡,买笑的女子们向来翻脸不认人的。
如那霍王小女、杜氏十一般女子痴情、男子薄幸的,终归是少数,在这个时代,非但不曾亲眼见过,便连听也是没听的,无怪乎旁人的嫌弃。
可是,这其中倒也有好的,便如倪唤云就是。
但也只是一个异类。
……
郑秋印最后还是跟他妻子和离了,妻子被他连夜遣送回了娘家。
老太太眼看管不住这孽障儿子,气的当场就差点没喘过气来,但是儿子再不成器也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她只能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吞,只求这进门的倌人是个好的。
婚期就这样临近了,但是成亲的那天晚上,徐晚就趁着郑秋印在前院陪客的时候,从郑家的绣楼里溜走了,用床单什么的缠着自己的腰,系在栏杆上,顺着爬了下去,避过前门的耳目,往角门去,那里有接应的大姐和娘姨。
等到郑秋印喝得烂醉如泥被丫鬟搀扶进去的时候,人早就没有了。
郑秋印酒当场就醒了,吓出一身冷汗,从他跟倪唤云熟悉到现在,为了展现自己的君子风度,连个手都没拉到,好不容易想着能一亲芳泽了,她竟然跑了!
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赶忙让护院把郑家围了起来,里里外外的搜,人当然没找到,郑秋印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就晕倒了。
这件事情一出,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天津,人们交口相谈的都是他掏空了家底为了娶一个窑姐进门,还休了自己的发妻,简直是畜生不如,为着这个,他连着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