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他,断臂重伤后,不仅大难不死,辗转归家的数月后,还参加了科举考试,不过因左手字迹不端,他毫无意外的名落孙山了。
挫折并未使他折服,凭着一股倔劲,他开始埋头苦练左手书法,耗费数年时间,终有所成。
于是他满怀期待,再一次踏进了科举考场,考场之上,他文思泉涌,笔走龙蛇,如愿夺得三甲。
正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得知他金榜题名,家中张灯结彩,上下一片欢腾,父母更为此大摆酒宴,亲朋争相来贺,喜庆连连。
无数个日夜的埋头刻苦,换来了柳暗花明,这正是他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之际。
何曾想,命运却在这时,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辰国开国三百余年来,从未有断臂之人做官的先例,很快他便被吏部以身残形秽,有损朝廷威仪为名,定判终生无法出仕。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顿时犹如五雷轰顶,深受打击,从此万念俱灰,意志开始消沉,终日与酒为伴,郁郁寡欢地活着。
可他人生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多年以后,他的父母接连故去,原本殷实的家底,也因失去父亲为官的俸禄,而入不敷出,渐渐衰败了下来。
家中一失势,曾经来往热络的亲友们,皆将他当作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无人愿浪费钱财,接济他这个废人。
饱受人情冷暖的他,此后余生,一直穷困潦倒,孤身一人,四处飘泊,在受尽贫苦和疾病的折磨后,最后忧郁而终。
……
许子安猛然睁开双眼,从床榻上惊坐而起,一摸脸,脸上已泪迹斑斑,后背则是冷汗淋漓。
梦中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他也挣扎过,可无力回天。
他甚至感觉梦中的自己,并不受他控制,仿佛一切是都按照制定好的剧本进行,所有故事的分支和走向,都将他导向悲惨的结局。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在绝望和无奈之间往复,永远跳不出命运的漩涡。
而这一切悲惨的开端,正是从他失去了自己的右臂开始!无忧无虑的公子爷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
虽然梦是梦,现实归现实,可失去右臂,确实是给了他的人生当头一棒!
哎……如今他已是残废之身,若以这副模样回家,究竟该如何向爹娘解释才好啊。
一想起二老伤心落泪的样子,许子安鼻子一酸,神情黯然。
“不对啊,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他猛然抬头。
许子安恍惚记得,他之前明明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晕厥,危在旦夕。
依当时那种情形,他绝不可能活下来,为什么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他瞟了一眼右臂的伤口,却见原本鲜血淋漓的断口,不知何时已彻底愈合,表面甚至还长出了浅色的新皮肤。
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用左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痛感真切地传来——这不是梦!
许子安不禁喜形于色,心想这真是老天开眼,他果然命不该绝,哈哈……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我明明是倒在了废墟野外,为何现在却会躺在床上?”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许子安掀开鲛绡罗帐,光脚下地,绕过曲屏风,细细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雕梁画壁的房间,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其中,各种装饰奢华而不失雅致。
最先映入许子安眼帘的,便是房顶正上方,那悬着的巨大的夜明珠,它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将整个屋子都照得亮晃晃的。
脚下的地板,则以白玉铺成,上面雕刻着朵朵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而那些诸如屏风,镜台、桌、椅、柜等家设,每一样都是以珍贵木料为材,雕工精致绝伦,绝非什么镶金漆银的俗物可比。
作为武安郡太守之子,他自认还是有些见识,但在这里,居然连许多家具的样式名字都叫不出来。
许子安来到门前,咯吱一声打开房门,只见天边正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天色下,凉风瑟瑟。
冷空气迎面吹来,他脖子顿时一缩,鼻涕就流了下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衬,哪里受得这冷风。
他连忙折返回去,在床榻边的地板上找到他的外衣,上面血迹斑斑,凝固成片,还粘着些许泥土,如今也没得替换的,只能将就穿了。
门口有一条蜿蜒的走廊,枯藤缠绕,曲径通幽,他穿上鞋子,下到走廊,倚着栏杆,举目而望。
眼前是一处近乎干涸的小湖,与落叶杂物混合而成的黑色淤泥,死死地沉结在湖底,不断孕育出腐朽的气息。
绵延的石阶被苔藓素裹,垮塌的水榭倾泻在湖岸,与整齐排列的枯柳为伴,眼前的一切,无不彰显着破败与沧桑。
而更远处,则仍是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曾经纵横交错的古道,被碎石乱瓦所覆,狼藉遍地。
“哎…我到底在期待什么?”见到此景,许子安不由叹了口气。
他刚刚还心怀侥幸,以为自己说不定已经离开这鬼地方了呢,这一望,他又被拉回了现实。
不过,为何这里的房屋建筑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完全与别的地方格格不入嘛!
许子安回头一看,这间房屋孤零零坐落在湖畔,白墙玉瓦,古韵风雅,若是湖水未干,绿波依旧,能住在此处,定是一件心旷神怡之事。
“看来你康复得不错,竟有心情观赏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