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无数人愿意用生命换取家国的平安,但若是人都没有了,便是真正亡了国。
密史金道,“渠丘於深谙兵法素有韬略,若他直奔京城而来……”他移身取了羽檄再度看过,“若他是直奔京师,十之不是为了京师的丰饶,而是为了皇位。这皇位于他是和赫之尊荣,亦是负累。”
“渠丘於性情……”密史金且笑且叹,“他时而暴戾,时而屈意于人势,他的性情,皆从于他之所求,当年乌达忽阿木与额令统皆败于他之诡变。他觊觎中土久矣,这些年里他东征西讨,虽有一统大漠之势但也已伤了元气,此番南下兵力耗损过重必难以长久,只要不将他激怒便有回旋的余地……”
哥哥蓦然厉色扫他一眼,密史金止言,随他的目光看了沈攸祯,垂眸少顷,方道,“渠丘於有一致命之弱处,便是怒。我所知渠丘於生怒有两次,其中一次是我亲见。当年他尚未被远驱,那时查兰王意图扩土,乌达忽阿木命我与渠丘於率军西征,原本顺遂的战事因查兰王一次夜袭杀了渠丘於亲驯的数十战马而生变。”
密史金收起羽檄,“渠丘於视那数十战马远重于人之性命,因此次夜袭,他将饲马军士与亲眷尽射杀,继而当即率军与查兰王起战。那一战,渠丘於大败。我将他救出,而后战退查兰王,可渠丘於放查兰王西去,于我未有分毫赏赐,亦不许有人再提那一战,此后不久他便被远驱。”
哥哥蹙眉,“那时他还是少年,少年忍不得一时之怒也是寻常。”
“他忍耐多年,于内,他先忍了乌达忽阿木,再忍了额令统与也维都,而后又有卜须。于外,他又忍魏王多年。这压抑了多年的怒气若是一朝发出,必成他致命的弱处。”密史金停了停,复道,“他之怒,我亲见一次,亲闻亦是亲历一次。我归顺中土,害死了我留于大漠的妻子。”
他再度止言,又是再度平声道,“是以,我以为决战时机将临之际,将他激怒,他必会失去往日之诡变,亡他,亦在朝夕。”
“亦在朝夕……”
哥哥的叹息含了绵延不绝的无奈与忧思,亡他之期尚不明晰,而京城亡于他之时,或已将近了。
手心沁出了密密的细汗,如何也擦不净。
若是换作霍鄣临此危难,他会如何走下去?是杀身成仁?不,他会隐忍,来日东山再起一举破敌。万一……万一没有那一日……
手心的汗绵绵凉凉,万一没有那一日,我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肃容平声,“京中有良将可战敌寇,亦有贤臣匡扶江山,我们有战敌之勇亦有必胜之念,便是强敌,亦必败之。”
必胜之念,此时我们必要有必胜之念,若在此时怯弱了,这江山便必将真正陷于敌手。
我们必要支撑至霍鄣归来。
可霍鄣归期尚不敢断定,如今京城的乱势若再盛几分,便非仅周桓朝与沈攸祯二人所能掌控。
不闻喘息之音,我缓缓长吁了,双手的指尖扣住掌心,“施鸿为京兆尹这几年虽没有什么显赫的功勋但几次大事下也保得京城安稳。杨恪兼领着尚书令和御史中丞,控制京中乱局少不得他们二人。他们那里目下如何?向令史呢?”
哥哥轻摇了头叹道,“施鸿一力安抚百姓,杨恪在宫中助理朝务,二人自边报入京便再未归家。向令史主战,怕已不能分神于京内巡防。”
城内的巡防不能有疏漏,我道,“目下朝中贤臣,胡益最具胆识,手段最凌厉,他可助施鸿。杨恪那里不必我们择人相助,他是相助周桓朝和沈子的人,他也会自去寻助力。”
哥哥已然明了,“我也想到胡益,但朝会时他几次顶撞周大夫之令,”哥哥顿一顿,“他向来只听命于一人。”
这种情势下难保没有人借机谋事,京内也惟有他手中虽无一兵一卒却能稳控各部司。这样的固执也委实难得他的一片心,我只道,“你也知他的性情,只管请他去与施鸿同稳京城,如他还是不从,便告与他若还有闲时就入王府请王命。只他一人还不够,太中大夫高翊忠于君国是能担重任的,又与胡益亦是旧时挚友,请他去辅助胡益与施鸿。”
我按一按他的手,“还有淇儿,过几日他便会出宫,你要将他稳在家中,断不要让他轻举妄动,不许他入宫。宫中有伍敬信,他可保长辰宫无恙。今日之事,只在我们四人之间。”
至与哥哥出衍明殿,沈攸祯再未出言。方才他那般恨怒,我竟不敢再对他说出一字。
与密史金目视哥哥与沈攸祯离开,我紧扣着的双手早已潮湿了指尖,“我知你与向令史为莫逆,你能在他面前请战,他也会信你。去看看他战策如何,他若不许,你不能离京。”
胡益应允相助施鸿,高翊亦已往京兆尹署,当年霍鄣以国士待他三人,今日换来三国士报之。京中有他三人,朝中有周桓朝和沈攸祯,还有杨恪,军中有向令史,京师大局尚在掌控中。
算来羽檄送到霍鄣手中也只在这两日,但他若是此时回京便是腹背受敌,那时丢掉的,或许就是整片江山。况且有先例在,霍鄣也不会容忍再有可以复燃的余烬存在。
至于赵峘,他能否相信和赫入侵尚是未知,若是信了,他不止不会与霍鄣结盟北伐,而是更有充足的借口将困于霍鄣江东覆灭再北上抗敌,那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而赵峘必不能胜霍鄣,待平定了赵峘,霍鄣便能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