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岸空空,三山隔绝。在前引路的三名步甲营校尉挥臂成号令,少顷,有舟自三山而出。三校尉各自登舟,其中一人将解季与府卫挡于岸边,只许我一人登舟。
逸清山下仅有些许执□□长刀的步甲营军士守卫,若遇百人叛军踏岸,步甲营必然难以抵挡。但是皇帝在乾正殿,叛军又如何会分兵泅水来攻三山。
摘玉阁外有长辰卫往来巡走,姐姐应与庄婕妤同在阁中,我的一身血衣实不宜被她们看到。
岸边有一间室,请了与我同上逸清山的校尉寻长辰卫去请庄婕妤,我自在室中重理过束发。庄婕妤入室即险些跌倒,我忙扶过她,“婕妤安心,梁王殿下在陛下身边,皆安好无恙。”
她仍是忧急,“当真无恙么?”
我重重点了头,“当真。”
“你来了便是外面大定了。”庄婕妤抚着心口长吁过,“阿琅腹痛已缓,但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稳妥些。”
忙再寻了那校尉去请华庭,庄婕妤道,“你先更衣。”又取出一件洁衣放在一旁,“从前春夏常有宫外女眷入宫伴皇后入三山赏景,三山诸殿阁便常备有衣衫。前些日骤然废后,这里还未及撤去。你换上这一件,也不会引人注目。”
褪去染血的外衫,由庄婕妤束着袖清洗手上的血迹。甲隙间的黏腻不知是江亶的皮肉还是凝血,我强忍着呕意洗过,听庄婕妤叹道,“方才有长辰卫入阁看着似是寻人,我以为是进了刺客。峥儿不在我身边,我多怕他会遇险。”她再度深吁了,“陛下嘱我照拂阿琅的身孕,可宫中那么乱,我唯有言语宽慰,也怕极了她会撑不住。”
换了两次水,终于觉得双手再无黏腻。她深叹着拉起我的腕,“总是不顾自身。”又用帛巾轻轻擦一擦,“好好的腕落了这么长一道痕,这是不洁之物,还是不要随身了。”
腕心一道红肿的长痕看着惊心,京中乱起时,我将这串狼牙套于腕原是为了稳心神,却不想被伤了。我触一触其中一颗,“或许是方才碰了什么借着巧力擦伤,无碍的。物主既送来给我便必是稳妥的,放心。”
净过面,我更衣笑道,“逸方山与逸昆山亦已有步甲营中人去了,陛下很快会迎回你们,婕妤这里也当备下了。”
她细细看过我,又是叹,“你的面色不好,还是待太医来了再一并去见阿琅为好。”
整夜的惊心,面色如何能好呢。我抚一抚面颊,“这里只有婕妤和姐姐么?”
透窗望出,长辰卫巡走一如方才,步甲营军士仍只守在岸边。
“只有我们。”庄婕妤轻道,“峥儿当真陛下身边?”
日光有些刺目,我只留一道窗隙,“是。梁王殿下安好,婕妤放心。”
她将窗紧闭了,“峥儿便是在我身边我也无力护他周全,若他在我眼前……”
她顿了顿,终是只余一声长叹。
方才梁王说他在逸方山,这逸清山又只有姐姐和庄婕妤,想必余下的嫔御与皇子公主皆在逸昆山了
皇帝最用心护佑的,还是梁王。
而庄婕妤,她侍奉皇帝多年无所出,难得有梁王在身边。这个孩子若遇不测,于她必会是椎心泣血之痛。她的侧颜凄忧,或许,她是深明梁王不在她身边的因由了。
“阿琡,”她忽道,“你并不喜欢这长辰宫,我看得出。可是再厌恶也要忍,你不似我与阿琅,来日只能伴于皇陵之外,终是逃不开。”
至终也逃不开,这是她的命数,也是姐姐的命数。
我敛声叹过,“华太医与钟太医来了,我们出去吧。”
姐姐面容毫无血色,见了我便挣扎着欲起身,我忙扶住她道,“姐姐放心,家中平安。乱事已平,陛下许我入宫来问姐姐安好。”
钟太医进了一盏汤药,我不由敛眉,“还未问脉便要用汤药?”
接过药盏拢入掌中,那汤药微凉。我将药盏交回,“请太医去温一温。”
钟太医忙道,“这是固胎的汤药,无碍的。”
“无碍?”我托着药盏,一时禁不住冷笑,“太医侍奉各宫饮汤药时总是这般凉着?”
“摘玉阁不便煎药,钟太医先将药煎好了送来也是有心。”身后姐姐道,“想是宫内外往来不便迟误了些,也无妨。”
我更紧了眉心,“固胎的汤药岂可大意。”说着将那药递近了,“摘玉阁不便煎药,可将这药温热过也不是难事,劳烦太医了。”
钟太医面色青白欲接药盏,华庭伸手接过,笑道,“我去温药便好,钟太医还是先为婕妤问脉吧。”
细细问过脉象,好在只是受惊,并无大碍。侍奉姐姐用了汤药,有长辰卫来请华庭与钟太医往后宫去。目视他二人出摘玉阁,我扶了姐姐坐稳,隐去宫中所见不提,只将宫外乱事稍稍讲过,更嘱她安心。姐姐忧急哥哥的安危,我又不便久留宫中,于是将姐姐托付与庄婕妤。
将宫女尽留在阁中侍奉姐姐,庄婕送我出了摘玉阁,牵过我的手轻叹,“你安心回去吧,这里有我。”
在这宫中唯她如姐姐一般待我,我亦是唯有她可真心信任。胸中暖意真切,我笑了,“有劳恭姐姐。”
归家时顾惇已引府卫候在门前,府外已无尸身,却依旧有血腥与焦臭弥漫。
家中有顾惇守护着,内外皆未生祸事。宽慰过叔母与齐竑兄妹再去见哥哥先后遣回的两人,我仔细问过哥哥的平安,再见他却已是两日后。
寂寂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