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本人,根本没有人感到高兴。
凯脸色又变成了那种死人的颜色,而且是半透明的死人。至于克雷德,之前已经灰白到毫无血色的地步,再白一点,别人也看不出来。但克雷德从未见过提妮恩,谈不上什么感情,仅仅出于本能,因蚀魔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凯的心情却难以言喻。
他几乎想都没想,紧接着问了一句,“她去了深渊?她去深渊干什么?”
阿佩洛伊斯冷笑道:“也许你们喜欢打听敌人的过去,我可不喜欢,除非我想找出她以前的敌人。她来到深渊的原因重要吗?”
赫博森听得懂深渊语,却不会说,这时才追问道:“这么说,你的确打听过了?”
阿佩洛伊斯说:“据我所知,她因意外事故而来到深渊,躯体和灵魂受损都极为严重,虽说她是个极为优秀的法师,仍过了几十年,才恢复到正常水准,自那以后她就留了下来,哪里都没去,继续在深渊中生活。”
赫博森问道:“她现在人呢?”
按理说,他们在战场核心处,忽然集体放缓了攻击速度,是件极端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好阿佩洛伊斯想要控制金字塔,分出心思操纵衰败之书,也就容忍了他们与他的对话。
他如同青铜铸成的脸藏在黑雾里,看上去格外怪诞诡异。凭良心说,这并不是张恐怖的脸,从他的长相中,能够看出克雷德的硬挺轮廓来自何处。但气质终究决定了长相给别人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英俊,只会觉得他神秘、威严、带着种说不出来的扭曲感,像个令人不禁跪地膜拜的邪神。
他嘴角忽地向两旁裂开,形成一个更怪异的微笑,“据说你们曾经参与和活火熔狱的战斗,对深渊恶魔非常了解。如今看来,好像我得到的消息并不准确啊。”
凯冷冷说:“她死了?”
他与蚀魔面对面站着,巫妖浮在他右后方。赫博森站在蚀魔偏左一点的地方,正好与克雷德相对。克雷德战斗时本就没什么表情,这时更平板的像块平板,出神地凝视着蚀魔的动作,根本无意回答凯的问题。
阿佩洛伊斯回答道:“你们果然头脑愚蠢,心灵愚钝。我才说过,我未曾看到结局,便陷入沉眠,但你们还在希冀什么?你们看看我的儿子,看看他的力量,他还年轻,还能成长。像他这样的魔裔,一出生便会吸干母体的所有生命力。”
如果说,他们方才不明白克雷德的沉默,这时也该明白了。凯猛地甩了一下长弓,说:“我知道,可是,这也有例外。”
“例外?提妮恩健康的时候,也许还没问题,”蚀魔冷笑道,“但我和她两败俱伤,我状况很糟糕,她也一样。我没能撑到后代出生,以为自己死定了,要等几百年再复活,靠着金字塔的力量才慢慢复原,她可什么都没有。”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狰狞的怪物,但说到最后一句时,面孔上仍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事实上,凯也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了。远古白银时代,奥法大师遗留下的禁咒之所以叫做禁咒,是因为平常人无法承担施展它的代价。他与提妮恩不是平常人,勉强活了下来。他变成现在这样,提妮恩则很可能被力量反噬,抛入深渊。
她不愿意刻意寻死,也不愿意再回凡世,选择让过去的同伴都觉得她死了,也是很正常的决定。只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哪里生活,都不可能沦为平凡无奇之辈,尤其在深渊里,平凡无奇常常意味着死亡。
阿佩洛伊斯其实不知道她死没死,克雷德也不知道,因为半魔出生后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本能和继承自父母的力量,没有记忆。他起码流浪了十几年,才发展出自我意识,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智慧生物。
那么,他们最好当她已经死了,她存活的希望实在已经接近于零。
忽然之间,克雷德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依然清朗沉稳,笃定的一如过往。他说:“你甚至不介意让我知道,你想把我当成转移灵魂的容器。”
阿佩洛伊斯笑道:“我现在想想,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装成一副慈父模样,不仅自己恶心的想吐,你也不会相信。”
克雷德慢慢说:“不久之前,我见过一只老鬼婆,她也很怕死,从小培养优秀的养子养女,想要在他们成长之后,夺取他们的躯体。我想,你该不会恰巧认识她吧?”
蚀魔和他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地转向了他,不知是不是给他面子,“我不认识什么鬼婆,只能说她获得的知识很可能来自深渊。我很有兴趣知道,她成功了吗?”
“没有,她死了,她是古神之爪的继承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克雷德没提一句提妮恩,所有的话都围绕着阿佩洛伊斯。他平静的有些过分,未免令人觉得他无情,可只要转念一想,就会发现,如果他们有父子之间的亲情,才叫奇怪。
同时,阿佩洛伊斯说出提妮恩的结局后,克雷德才谨慎地表态,也许到了最后,父母对他的影响终究比他想象的更大。
蚀魔目光突然变的很复杂,嘲讽程度与巫妖有一拼。他以差不多的谨慎态度问道:“原来如此啊,想必我已经不用问,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吧。”
“如果我挡了你的路,你会杀死我吗?不,你已经杀过一次了,”克雷德突然也笑了,清晰稳定地回答道,“所以,你没给我太多选择。”
在这片不该出现的,死一般的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