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老太太常年和社会上的一些俗男怨女打交道,见惯了世间的人情世故,面对陌生的人前来到访,竟然如此坦然自若地应对。她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面色沉静,无所动容。她说话的逻辑更是有条不紊,钉是钉,卯是卯,甚至是一针见血,而且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敏锐。她给孙晓红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似乎跟市井中的灭绝师太有所雷同。
老太太瞪着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孙晓红,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她的这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让孙晓红很是烦感。“钱不是已经给她了吗?她到底还想说什么呢?”
因为她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人,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盯着看过。现在,她坐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她除了尴尬之外,就是过度的紧张。她低着头,被老太太看得心里发慌,她只觉头昏脑涨,脸颊发烫,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她很不自在地坐在那里,始终闭着嘴,问啥都不说话。她压抑地攥紧拳头,心里像长满蒿草一样,恨不得一下飞出这个低矮的门口,到外面痛痛快快地喘口气去。
老太太的话,简单明了,自我感觉天衣无缝,可小红妈非得要她再给小红批批八字。小红不想再听,刚要欠身要走,却被小红妈一把摁住。
为了掩饰心中的不满,孙晓红微蹙双眉,侧目偷偷看去,只见老太太那双犀利的眼神,既深邃又冷漠,而且还泛着异样的光彩,顿时给她深不可测的感觉。
虽然小红并不知道她这样做有何目的,但从她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她仿佛看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正慢慢靠近自己。她在心里反复地反省自己:“我的人生,真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吗?”
这样想着,孙晓红又心虚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当四目相对的时候,见老太太还在盯着她看,就马上心有余悸把目光移向窗外。因为 老太太的眼神太过凌厉,眼眶里这双不寒而栗的瞳孔,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世界。老太太死死地盯着她,生怕孙小红悄悄从她的眼皮低下溜走一样,看得孙晓红开始怀疑人生。
“这世界没有人能预测到将来,也没有人断定后事。人生在世,该来的必定要来,想躲是躲不掉的。自己的命运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一个不谙世故的小姑娘,刚刚走出校门,竟然靠算卦的老太太来主宰自己的未来,岂不是天方夜谭。既然什么都不害怕,还用算命干嘛。没考上大学又不是丢人的事,我何必豁出这脸,跑到这里来浪费时间。”
孙晓红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懦弱和无知。现在,她面对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慢慢沉静下来,任由老太太那双透视的眼睛,将自己从头顶扫荡到脚底。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她不喜欢这种强迫性的交流方式,即便双方是在做一个不可言传的交易,她也受不了这般的挑剔和审视。人应该活在自己的世界,别人的看法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衬托,其实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地四处寻找救命的稻草,来欺骗自己。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 老太太便不再说话。小红迅速瞟了妈妈一眼,并示意快点儿离开这里。她想说,再不离开,她就会憋疯的。可是老太太依然冷冷地盯着她,像看一件没有生气的物品一样,让她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滑稽的笑话。
说书的嘴,唱戏的腿,都百炼成钢。算命的话,亦真亦假,亦虚亦实,不管准不准,都是一支强心剂,算不好,也算不坏,跟吃营养药一样,虽说不起多大作用,也填补精神空缺,小红妈总算花钱买了个心安。回来的路上,小红妈还津津乐道地说老太太算得好,算得准的时候。而爸爸孙国栋给出的回应是:三个人理智健全的明眼人,居然活生生被一个稀里糊涂的老太太占了一通便宜,真是天大的笑话。
回来之后,孙晓红也想开了,她每天早起把自己的小屋收拾干净后,还决定到菜地里帮忙干活。
家里的菜地很大,蔬菜的品种也多,地里活多得像一团乱麻,没个头绪。从春天到秋天,爸爸和妈妈整天围着这块地转,累得都直不起腰来,他们也不泄气。
这个季节,地里的蔬菜都成熟了,青的青,红的红,把它们摘下来,装在麻袋里,小红的爸爸再赶着马车起早贪黑一车一车拉到集市上卖掉,那些顶风冒雨换来的辛苦钱,竟然成了家里主要的生活来源。种菜这种活很累,也很折腾,在村里谁见谁摇头,都不愿意吃这样的辛苦。
那有什么办法,老人养老要花钱,姑娘上学花钱,儿子处对象也要花钱,屈指一算,都不是小数目,家里要是断了钱路,就等于断了饭碗。小红妈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她就是拼死拼活去种菜买菜,也不会让自家的日子掉在地上,被人笑话。
要是没有这块菜地在支撑家里的一切费用,孙晓红恐怕还坚持不到高中毕业。以前,她在菜地看见爸爸驼背弯腰扛菜筐的样子,还不以为然,认为那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现在,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真的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像魔术师的脸,一阵风一阵雨的,喜怒无常。天晴之后,大片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茂密的菜叶子上,那些茄子和柿子的秧稞,端端地披了一层红橙黄绿的铠甲。远远望去,满地都是唾手可得的黄金,也都是家里的经济命脉。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