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孙晓红会心地笑了。童年的时光,就是一本无字天书,里面有数不完的故事,也有记不清楚的经历。对于一个成长的孩子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理解和分析,都是完美无憾的。
从前是个时过境迁的词汇,它却给孙晓红留下很多难忘的回忆。想起往日的时光,孙晓红就会心潮澎湃,思如泉涌。那个时候,每到春天的时候,孙晓红就会和村里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提着竹筐,蹦蹦跳跳地来到草塘里面挖婆婆丁,柳蒿芽,曲麻菜。回家的时候,还要采很多很多马莲花和细马莲,然后坐在院门口的柳树下面编马莲垛儿,一编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忘了吃饭。
可是,那样单纯的时光,像无声的脚步,慢慢地走着,可是走着走着,就再也不复返了。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们,有的进城里去打工,有的进城里的中学读书,有的因为家庭原因甚至过早地出嫁了。然而给她记忆最深的就是村西头一户姓杨的人家,家里有个叫小波的女孩子,特别懂事,比孙晓红大一岁。她的不幸遭遇,确实让孙晓红永生难忘。
小波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也是一个经历坎坷的孩子。她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的嘴唇是紫的,手指头和脚趾头都是紫的。在孙晓红的记忆里,这个孩子走路时总是慢腾腾的,她在家里从来不敢做剧烈的运动,好像在院子里面荡秋千这样的游戏她也不敢做。别人玩的时候,她就会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任何人身边,生怕被人撞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因为她有病魔缠身,她每天都隔着家里的那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她专注地看着,好像她的一颗心已经飞上了白云,随着风去了远方。她不爱哭,也不爱说话,却出奇地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她是那么懂事,一坐就是一天,一天里她什么都不说,见了人总是微笑着。她那张生动的笑脸,似乎写尽了人生的悲苦与凄凉。
小波也有很多亲人,在身边一直照顾她的却只有爸爸。她的爸爸是个老实的退伍军人,他特别干净,每天都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再出门做事。她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结婚后,都独自生活。她的妈妈长得很漂亮,年轻的时候出轨,因为爸爸管不住她,后来索性就不知去向了。有时候,小波也想妈妈,可是妈妈只顾自己fēng_liú快活,可能早都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小波也不总在屋子里面坐着,或者在夏日的黄昏,她也会像村中的一些年迈的老人一样,拎着一个小板凳,步履蹒跚地走到院子门口坐下来,然后把双肘拄在膝盖上,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久久地望着天边,仿佛看见那抹昏黄的月光,像一条轻摇的小船,带着她许许多多的美好愿望,一直划到她单纯的世界里,慢慢停在心海深处。
胡同的对面是一所小学,小的时候,小红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小波家的门口时,她都要停下来,蹲在小波身边,然里拿出书本,指着上面告诉她今天学了什么。小波静静地听着,小红教她啥,她就会啥。她曾经还很天真地对小红说:“爸爸给我喝的药可苦了,可我一点儿都不怕。爸爸答应我,等我的病好了,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上学了!”她还对小红说过,医生告诉过她,她的病只要是能挺过了三十岁,就会好起来的!
小波总是那么乐观,很少见到她的忧伤,但她也有不好过的日子,她最难过的日子,就是烈日炎炎的夏天和寒风酷冷的冬天。每年到了最冷和最热的时候,她就会静静地坐在家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勃颈上整日挂着点滴管,困顿在炕头上,一动不动,像一个垂危的病人,看得人一心的凄凉。
已经不记得是哪年了,孙晓红只记得小波死的时候,是个深秋的夜晚,当时她只有十三岁,刚刚和童年挥手告别。她是半夜死的,而且还睁着眼睛,带着不舍和期待。她走得那么匆忙,甚至没有见到早晨那片温暖的阳光,除了她的爸爸,没有人为她送别。
可能因为她活着的时候怕冷,她的爸爸把她的尸体裹在一条厚厚的棉被里,把她背到了离村子不远的西山坡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土坑,就把她埋了进去。第二天早晨,当村里的人们经过这里时,都默默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山坡上新隆起的孤坟时,都为她的遭遇痛心疾首,感到惋惜和遗憾。
对于生命来说,人才是最脆弱的动物。没了健康,没了生命,再好的生存方式也是一场空幻。回到现实中来,孙晓红默默地发出一声感慨。
马车飞快地走着,孙晓红收回了那些信马游缰的回忆,她看着眼前的这片茫茫的稻田,心里又是一阵怅惘。这世界已经变得太快了,今非昔比,人总要想方设法去适应,才能成长起来。
就像现在的这片草塘,已经被目光长远的人一点儿一点儿地开垦出来,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稻田。这里马莲花没有了,芦苇荡没有了,太阳底下那一张张黝黑的笑脸也没有了,甚至连童年的一点儿记忆都不存在了。
生活本身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时间在变,人在变,连身边的生存环境也在变,它可以变得熟稔,也可以变得陌生,就像生命,那么短短的几十年,即使不向命运妥协,也都无一例外的生老病死。
孙晓红面无表情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看着那些飞速倒退的树林和田野,她的心中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她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