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5月18号。
星期天上午11点,当赵保安的大哥赵建军终于来到家里时,赵保安的大嫂李玉琴早就来了3个多小时了。自从大哥和大嫂闹离婚分居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来过家里。
照常的,油条、火烧、毛巾、肥皂、洗衣粉,又是两大袋,这次还多了两个山楂罐头和一听午餐肉罐头。李玉琴知道丈夫父母家里最需要的是什么,每次拿来的,都是这个家里最需要、最紧缺的。
而赵保安的大哥赵建军,却只是带来几斤香蕉。
大哥赵建军还是那么清瘦,面色苍白,像个病态的白面书生。因为病痛的折磨,才28岁的赵建军,看上去该有40岁了。一个苍白清瘦的人,如果开朗些,多些温暖的阳光的笑意,那会显得温和洒脱,很有亲和力,但如果一天到晚不怎么吭声,老是阴郁着一张脸,就会显得冷漠而阴鸷,令人不敢亲近。
而如今的赵建军,就是这副样子,一天到晚说不了两句话,总是阴郁着张苍白消瘦的脸。
见大哥赵建军喊了声姥姥,又喊了声小舅,脸上挤出的那丝笑意,如同乌云薄弱处漏出的一丝微弱的阳光,看不真切,且转瞬即逝,然后一瘸一拐进到了小书房,去看他的武侠小说了,赵保安不禁摇摇头,暗叹一声,同时看向父亲赵丰登和母亲张彩云,发现母亲张彩云眉头皱了皱,父亲赵丰登则笑着,只是笑容里有着滤不尽的苦涩。
姥姥和小舅见赵建军如此冷淡,也只是尴尬地笑笑,都没说什么。
与丈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玉琴,她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用灿烂形容,姥姥小舅叫得甚是亲热。她上来就拉住姥姥的手,笑吟吟说道:“姥姥的手看上去比我的还嫩,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生活在大城市,真的是不一样。”然后又笑吟吟看着小舅,“小舅也显得年轻,看上去比建军都年轻。”
“我大外孙不言不语的,我外孙媳妇嘴儿倒甜,俩人儿配在一起,倒能取长补短。”原本被大外孙赵建军的冷淡搞得有点郁闷的姥姥笑吟吟道。
“姥姥,小舅,你们就放心吧,我和建军俩人好着呢!建军也没什么,就是天生话少,拙嘴笨舌的,姥姥和小舅可不要跟他计较。”李玉琴道。
“我知道,我知道。”姥姥笑着道,“这个建军啊,从小就话少,长大了,话可更少了。我是她亲姥姥呢,小舅也是亲小舅呢,哪能跟他计较这些”
“你们不计较,我就放心了。”李玉琴尴尬地笑笑,“姥姥和小舅这次不远几千里回到老家,一定要多待些日子,跟老家的亲人好好团聚团聚,再去我家多住几天,让我和建军好好孝敬孝敬您。”
“好的,好的,你能有这份心,我和你小舅,都知足了!真是个好闺女,建军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分啊!”
见一家人都看着姥姥、小舅和大嫂,虽然都尽量保持着神情的平和,但都难以掩藏那一言难尽的复杂意味,赵保安不免产生了恍惚:“这是我真实的姥姥和小舅吗?这是我真实的大哥和大嫂吗?这是我真实的一家人吗?”
“以前的大哥,虽然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却是温和而礼貌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副样子的呢?”赵保安心道,“而我这曾经以小气和难相处出名的大嫂,曾几何时,又变成了今天大方、随和、贤惠、玲珑的样子呢?”
赵保安记得,大哥赵建军是在自己去投靠姑姑的第二年——他从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上被抬下来,成为一等功臣、战斗英雄9年后去世的,为此,大嫂李玉琴伤心欲绝,差点自杀,后一直单身,直到50多岁去世。
赵保安的母亲、大姐和二姐都曾经说过,赵建军从小就手巧,他虽然话不多,却并非一个无趣之人,从小便喜欢做些小手工,制作一些小玩具。他跟村里的赵振江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同伴兼同学。
赵振江的父亲赵方明是周四围庄最好的木匠,不光木工活做得漂亮,还能设计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自动小水车,自动木牛小牛车,能够自动开门关门的鸡窝、兔屋,自动风箱,手动升降木椅,能够转动的餐桌等等。
农闲时又值木工活不多时,赵方明还会做一些木制小玩意儿,比如各种木头枪,木头自行车,木头玩具牛车,木头玩具小汽车等等。赵建军七八岁便迷上了做木工活,一有空就往赵振江家跑,缠着赵方明教他做一些木头小玩意儿。
由于赵方明家跟赵丰登家世代交好,赵方明对于赵丰登家的子女,都颇为待见,只要有空闲,赵方明对于赵建军的要求,从来不拒绝。由于赵建军在做手工和木工活上确实有天赋,人也聪明,赵方明都有了收他为徒的打算。
十来岁时,赵建军已经掌握了一些制作木制小玩意儿的手艺,什么小木人啊,木头小动物啊,木制玩具小房子啊,木制自行车啊,木制玩具牛车啊,木制小汽车啊,木制飞机啊,木制轮船啊,木制毛驴拉磨啊,还有一些玩具冰刃和枪支。
后来,赵建军又跟一位南方来的泥人师傅学会了捏泥人,他不仅会用泥巴捏一些人物和小动物,还会捏农村生活中涉及的各种物品和食品,甚至会做布娃娃,针线活比起大多数农村妇女都好。
正是有了大哥赵建军制作的这些玩具,在那个物质和娱乐节目极度匮乏的时代,令赵保安三姐赵慧芳和四姐赵慧敏的童年变得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