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语文课,令赵保安期待已久的周老师,终于出现了。
像每次那样,周老师拿着课本和讲义,嘴里叼着烟卷走了进来,把书和讲义放在讲台上,晃动着眼镜片子,先去看黑板是否已经擦干净。见黑板上残留字迹依然可见,便慢慢转过身,呼出一股长长的烟雾,一双眯眯眼透过眼镜片,盯牢台下同学中的某一位或盯牢大家,一动不动:“谁值日?”
台下鸦雀无声,没人回应。
“我问谁值日!”
依然鸦雀无声。
可能烟屁股已经烤到了手指,周老师甩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拿脚蹍了一下,开始活动他那粗大的指关节。由于常年烟不离手,周老师右手几乎所有的手指和指甲,都已经变成了焦黄色。
见周老师开始亮兵刃了,赵保安、赵新昌、赵振海等台下几个最容易闯祸的男生,头皮立马开始发紧。要知道,周老师的指关节绝非凡品,当他不幸接触到你的头皮的时候,它所发出的非凡的震响,所造成的非凡的痛楚,是每一个恩受过的学生终生都难以忘怀的。
赵振海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是周四围庄出了名的熊孩子,这小子从六七岁起就开始跟着他叔叔练武功,如今三五个大人都打不过他。然而,以打架出名的赵振海,一到周老师面前,却立马就会由虎变猫。
“没人承认吗?”周老师继续活动着他粗大的指关节。
祝枝艳看看赵保安,见赵保安向她摇摇头,便安下心来。
以枸杞子为首的不少同学都露出了准备好好看戏的表情。
“我,我,是我。”赵振海知道周老师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的暴脾气,只好摸着头皮站起来道。
见周老师已经在向自己无声地招手,赵振海只好缩着脖子走到讲台边,拿起擦子把黑板擦了个清爽。
“这还差不多!”周老师嘟囔道。
“今天我们学第二十三课《卖炭翁》。”
周老师坐下来,打开课本道,“我先读一遍课文,大家在下面跟着我默读。”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是不是咱们学校南面,我们村的这个南山啊?”隔壁桌的枸杞子悄悄问祝枝艳,祝枝艳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就是你们村的那个南山。”赵振海道。
“没错,那卖炭翁就是你爷爷。”程丽薇对枸杞子说道。
枸杞子见自己的梦中小情人程丽薇笑他,非但不恼,还悄悄给了她一个飞吻。
“个爷巴(傻瓜)!好话赖话都听不出来!”程丽薇嗤笑道。
“别吵!”赵保安道,“小心周老师的尖端武器!”
“谁在下面叽叽咕咕的?”周老师依然盯着书本,“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十指黄还差不多!”枸杞子嘟囔道。
“大黄脸啊十指黄!”赵振海嘟囔道。
“眯眯眼啊十指黄!”程丽薇道。
“你们是好了头皮忘了痛啊?”赵保安提醒赵振海和程丽薇。
“三天不挨摲(指关节勾起敲头),头皮直痒痒。”程丽薇笑道。
“谁又在那里叽叽咕咕啊?我知道是谁,等下再跟你算账!”周老师依然盯着课本,“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碳贱怨天寒”
课本刚刚读完,周老师便真的开始算账了:“枸杞子!赵振海!赵保安!程丽薇!来来来,到讲台上来,我让你们说个够!”
一听周老师喊到自己的名字,赵保安的头皮立马被电到般一阵发麻。他知道这并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明显地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刺激的感觉。他知道原来的自己跟惯于调皮捣蛋的赵振海一样,区别只是在于,自己的成绩比赵振海好得太多。
见4人似乎都没反应,周老师再度活动起他那粗大的指关节。
赵振海第一个站起来,向赵保安和程丽薇挤挤眼,撇着个嘴角,踢踢踏踏往讲台走去。
大家都知道,赵振海在周四围庄,是出了名的惹祸精,家里每年因为他的惹祸,向人家赔礼道歉赔偿损失,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多亏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是老实能干的本分人,父亲和哥哥都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令人奇怪的是,赵振海在周四围庄无人敢惹,但他自从上初中后,一旦走进学校,就像是变了个人,不但从不主动招惹老师和同学,还学会了忍气,只要不是被人欺负得忍无可忍,他不再向任何人动手。当然啦,几乎所有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的名号,听说过他的性情和本事,一般也没人会去惹他。
在所有的老师里面,唯一敢于向赵振海动手的,只有周老师。也怪,若别的老师敢动赵振海,赵振海虽然不至于把他打趴下,却也不会逆来顺受,唯独周老师,摲、戳、指、点,作用于赵振海头部,赵振海却从来不敢反抗,最多就是躲避几下。
赵保安曾不止一次问过赵振海,为什么唯独怕了周老师,赵振海自己也说不清,说这也许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见赵振海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枸杞子也不含糊,近乎自豪地看看程丽薇,再看看祝枝艳,昂首挺胸,横着身子,一步三晃地走上讲台。
程丽薇抿紧了小嘴,哀怨地看了赵保安一眼,见赵保安也站起来往讲台走去,她也只好战战兢兢跟了上去。
祝枝艳则直摇头。
“诗人”李曦之则一脸的漠然。
“赵振海,站左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