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得的是,此子不慕仕宦,唯好书画金石之道和山水之趣。
若说沈纶以前对女儿了解还有偏差,经历了这么多事,看了如许多,已然对这个女儿有了深入的了解,把握到她的真性情:智略深沉却好清静,不喜尘俗喧嚣,对功名利禄也甚淡漠——选的结亲对象当然要与她志趣相投,不是利益联姻,而是夫妻的美满,否则就不是结亲,而是和女儿结仇了。
如今,他这个女儿已经不需要靠联姻去保护她的母亲,仅以她自己的地位和身上所具的利益,就能让家族不会薄待了她的生母。而她的亲事也不是沈纶一人决定,还要尊重道门的意思,毕竟是她的师门。
以道门一贯保持超然地位的做法,并不乐意与世家联姻。当然这不绝对,还要看当事人的意见。
说到底,清猗的亲事,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沈纶对这件事很谨慎。
事实上他这个女儿身在道门,对沈氏就是最大的利益。家族不需要她去联姻,不联姻才是最好的,如此药殿的利益就不会分薄出去。就以世家最关注的药殿丹药出售分配的比例来讲,哪个世家不想多占一点?虽然各大世家一直在培养自己的炼药师,但能和道门的传承和千年底蕴相比吗?单论药殿出的各种药浴丹就不是世家的药浴熬煮液可比。而同一资质的武者,有药浴跟没药浴不一样,好的药浴跟差的药浴也不一样,谁在这上面优了一步,起跑线就先了一步。
从这些利益来讲,沈氏是不愿意沈清猗再与世家结亲的,哪怕娶一个寒门子弟都好。
但沈纶不能以家族的利益来决定此事。
他们父女的感情原就不深厚,若因婚事再生出龌龊,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沈纶心中忖量一阵,将那金箔页锁入匣中——里面已经搁了七张金箔页了。
她自己的婚事还是她自己决定吧。
沈纶决定不管了。
有智识远见的家族,都懂得何时放手。
一味攥紧,只会失去。
……
萧琰不知道自己的爱人还有很多世家惦记,过了十六她就在为祖母的寿礼花心思。
没几天就是二十一,是国公府太夫人长宁大长公主七十四岁的寿辰。
因为太夫人喜静,每逢寿辰都只是国公府内摆摆筵席,大宴宾客,但太夫人从不出席,只是由萧昡夫妻带了儿孙们去松鹤院磕三个头就是祝寿,寿礼也都是送到盛华院再统一送过去。
今年的祝寿也是如此。
寿筵照例要吃一天,酉时晚宴结束,梁国公送走重要的客人,便返身回了睿思堂。能让他亲自相送的也没几个,其他有身份的客人都是由世子萧琮相送,还有萧琤萧玳兄弟俩帮衬。女眷这边有安平长公主和魏子静,不需要萧昡操心。
众兄弟姊妹中唯有萧琰没有出席寿筵,一直待在松鹤院里陪祖母说话。
诸孙辈中也只有她有这个待遇,萧琤气恼说“就是因为她脸长得最好,老人家都喜欢看脸”,众兄弟姊妹都乐了,觉得这个“靠脸”真没法比,那还是……不嫉妒了吧。
在松鹤院用过晚饭,萧琰起身向祖母告辞,诚实说道:“我今天要借祖母的光了。”
“哦?”
萧琰交待道:“我这会要去见父亲,说一件很重要的事。父亲应该会很生气。但今天是祖母的寿辰,父亲再生气,也不好发太大的火呀。”
祖母微笑起来,“你父亲如果暴跳如雷,就说他不孝。——说我说的。”
萧琰噗哧一声,禁不住走上前去拥抱祖母,昵声道:“您也不问我要说什么事,就给我撑腰了。”
祖母说:“你有分寸。”
竟是满满的信任。
萧琰心里热流涌动,抬头看着祖母,眼睛亮亮的,说道:“祖母,我有喜欢的人了。”
长宁大长公主良久眨了下眼,“哦,这真是极好的。”
萧琰道:“我以后带她回来给您看。祖母,您一定会喜欢她。”
长宁大长公主道:“哦,那真是极好的。”
萧琰觉得祖母的养气功夫那真是极好的,竟然都不问她喜欢的是谁。
她都忍不住了,“祖母,您不好奇吗?”
长宁大长公主说:“我要先猜想呀。”
萧琰哈哈哈笑个不停。
“祖母您真是有趣极了。”
哪里是性情寡淡呢?
祖母的意趣,要细细体味才能知道啊。
萧琰愉快的从祖母院中出去,步伐矫健又带着几分轻快的往睿思堂行去。
……
睿思堂这边梁国公沐浴之后换了身对鹤纹锦袍,准备去松鹤院给母亲请安。
往常除了节日外,太夫人都是不要他晨昏定省的,但今天是母亲寿辰,当然与寻常日子不同。
他带着一名随从才出了院门,就见女儿从东边的青石甬路步伐轻捷的过来,身上穿的还是早上拜寿时那身大红地鹤鹿同春纹锦袍,显见没有回清宁院直接从松鹤院过来。他心里微咦一声,女儿该当知道他这会要去太夫人那边请安,怎么还从松鹤院过来?……是有事?
“阿父。”
萧琰上前向父亲行了礼,殷勤的扶着父亲胳膊,一边说道:“祖母说,我今天陪了她老人家一天,她高兴极了。说我代您尽孝了,让您不用过去请安了。省得她还要端着见您。”
萧昡无语,母亲还真是这样的性子。
一时又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