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第五盏酒时,萧琤已经换过干净衣服回席了。
饮过十三盏酒,已到了亥时,食案撤下,上了守岁的宵点。
太夫人亥正入寝,除夕夜也不例外,众人提前向她行了拜年礼,恭送她离席。
萧昡和安平公主送太夫人回来,堂内已经上了歌舞,几个小孩儿在乳母、奴婢的相护下,在长庆堂外点爆竹。
过了一会,萧珑蹬蹬跑回堂内,在坐障前甩了解脱履,跑到萧琰身边拽她胳膊,“十七哥哥抱我去燃爆竹好嘛?”
大家都看过来。
萧琤的脸黑了,往年萧珑都爱黏着他!
萧琰愣了下,不知道这最小的妹妹怎么找上她,但被那软糯的声音勾得心肠都软了起来,笑道:“好。”向北席行了一礼,抱起玉雪般的女孩儿,穿了帛屐出堂门。
堂前大院里已经置了庭燎,一堆烧爆竹,一堆烧香料,整个堂前异香缭绕,东西两边还竖有两棵庞大的灯树,火树银花,很是炫丽。
堂载舞,萧琰在这满院的富贵喧声里却想念宁静的清宁院,想念母亲。
小孩儿的心很敏感,“哥哥不开心么?”萧珑抱着她的脖子,两颗瞳仁像黑葡萄一样,在堂前的灯笼下闪耀着光泽。
萧琰一笑,“开心。”抱着她在堂前跃起,也不用挑竿,直接将几截竹子扔进火堆,掠身退后,听那噼噼啪啪的声响。
萧珑拍手欢笑,说:“哥哥,让我扔,让我扔!”
萧琰便接过家仆递来的一截竹子给她,抱起她掠到火堆前方。
萧珑扔竹子玩得很欢乐,“哥哥,再来,再来!”
萧宽、萧宁、萧宓、萧守都羡慕的望着,他们也好想这样凌空扔爆竹啊!
但他们不能跟二十五姑姑抢十七叔叔啊!
四个小孩儿好生纠结。
萧宓眼珠一转,指挥站在廊下的一名侍卫,“抱我,燃爆竹。”
那侍卫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抱起她。
萧宽三人眼色大亮,跟着吩咐侍卫抱他们扔爆竹。
这些侍卫却不似萧琰这般没有顾忌,不敢跃得离火堆太近,但这足以让孩子们欢喜了,个个尖叫又欢笑起来,连堂内的歌舞乐声都挡不住这几个孩子的尖笑闹声。
萧琤的脸色越来越黑,“哥哥好厉害!”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闹心呢!阿珑这个小没良心的,喜新厌旧。
萧昡的目光有些柔和,却只瞬间即掩去,挥手叫停了歌舞,开始考较几个儿女一年来的功课。
安平公主对这没兴趣,招手叫了沈清猗和孙云昕两个媳妇,陪她到堂外观灯火,看孩子们玩耍。
萧琰正抱着萧珑跃到西暖阁的殿顶,萧珑兴奋的指着天上说这是什么星,这是什么星……萧琰笑赞:“阿珑懂的好多。”萧珑哈哈笑,也不嫌面具被风吹得冷,很响亮的在上面亲了一下,又说:“哥哥,我们去那边,去那边。”萧琰抱着小孩儿在东西房顶上窜来窜去,很有耐心的听她叽叽喳喳,一点都不嫌烦。萧珑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好极了,不像十四哥那样,没说几句就嫌她吵了,十九哥就更不必说了,见到他的脸色总以为抢了他的松子糕——萧玳若知道她的想法大概要气得倒仰,当谁都喜欢松子糕?
“哥哥,陪我燃爆竹。”“哥哥,我要看灯树。”“哥哥,去那边。”“哥哥,这边,这边。”安平公主好像回到了大明宫,唯一的亲哥哥柔和的对她笑,任她使来唤去……哥哥如今,只怕是怨恨着她吧?因为她的缘故,只能做个闲王。
“阿母。”萧宓转头看见了母亲,张着手跑过来,“阿母抱。”又匆匆向安平公主行个礼,“祖母。”转过头叫声,“四婶母。”
安平公主向孙云昕摆了下手,“你自和孩子玩去。”带了沈清猗沿东回廊住外走,朝西暖阁的屋顶上招了下手,“十七。”
她声音不大,萧琰却听见了。抱着萧珑落下,拍了拍小孩儿的头,“去和侄儿们玩。”萧珑看了眼嫡母的方向,笑嘻嘻点头,跑去骚扰萧宽。
萧琰走到东廊下,行礼道:“母亲,四嫂。”
安平公主一挥手,“出去走走。”回头对沈清猗道,“你看着孩子们。”
沈清猗应了声,看着婆母和萧琰一前一后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
两人出了长庆堂,往北就是明堂,一路上都立了灯树,挂了各式彩灯,五光十色,将路面照得炫色又明亮。
明堂前面也置了一堆庭燎,火光熊熊,几名奴仆正往火堆里扔着香料,见二人过来,远远就跪下行礼。
安平公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走上明堂前面的白石台阶,立在阶上望着星空道:“今夜的大明宫,也是明亮炫丽啊。”
萧琰仰起脸看她,“母亲是想家了么?”公主肯定也想念她的母亲了。
“家?”安平公平笑起来,母妃已逝,唯一牵挂的亲人恐怕还是怨念她的。
“记得有一年,”她看着前方的火堆道,“玩爆竹也玩出架来,几个兄弟姊妹扭打成一团,阿父不让宫人拉架,哈哈说不准打脸……那时我们都很嫉妒,因为阿父怀中只抱一个人,任我们扭打一团,只为了逗她笑。”
安平公主神色怅然,那话音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萧琰心想,那个被圣人抱着的肯定是最得宠的,唉,原来公主小时候也是不得父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