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这才正式向她行礼,“至元见过秦国殿下,福生无量。”
李毓祯笑语轻然,“庭州一别,隔年不见,清猗表嫂愈见清骨俊发,风采绝俗。”
白苏随在后面行了一个屈膝礼,心里佩服——公主说话就是高端,少夫人明明是瘦得清减见骨了,却说“清骨俊发”……这用词儿真个迤逦,委婉曲折,还清高拔俗,真是闻之心喜呀。
沈清猗却是心中发涩,“表嫂”这称呼就让她想起自己还是萧琮的妻子——萧琰的嫂子这个令人心痛的身份,李毓祯无形中就往她心口扎一刀。
沈清猗微敛了眸,清淡声音道:“庭州一别,再见殿下,愈见尊贵气势,风采逼人。”
一个“绝俗”——绝俗能有红尘之欲?
一个“逼人”——“巧取豪夺”不是逼人?
两人这一句话明为赞语,实则各有意指——李毓祯是试探,汝之欲为何?沈清猗却是心中蕴怒,讥刺她对萧琰不择手段的强占。但李毓祯不知道她对萧琰的心思,自是听不出这砭骨之意,而是意会到另一重——以殿下尊贵之资,何以用言语试探这种手段?
李毓祯抬眉一笑。
她的确不用试探,想要知道,直接问就是。
只是她以为沈清猗心思幽沉,便用了这种含而不露的方式,未料对方竟不耐这种曲折。
也好,李毓祯心道,单刀直入更直接,她更喜欢这种方式。
李毓祯看向沈清猗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温和,唇边也换了一分真切的笑意。
沈清猗有种胸口闷血的感觉,明明憎恨着对方,对方却一无所知,还为她的讥刺之言而愉快,这种憋郁怎么解?
而在其他人看来,却是沈清猗对秦国公主景仰,秦国公主对沈清猗欣赏——两人相见欢。
哪里知道,在刚刚那一句对话中两人已经交锋一回合了呢?
这厢斗茶的两人已经执瓶分茶,四对八只茶碗分四个方向平平飞出,稳如手托一般,徐徐落到李毓祯、临川郡王、沈清猗、知安座前的茶案上。道潇子道:“这第二品茶不是之前的蒙顶小团了,诸位品品,如何?——上回先用了晋王的,这回先品我的。”
晋王翻起白眼,“先用你的,你以为就能占便宜了?”
道潇子“呵呵呵”一声,不语自明。
晋王一声“哼哼”。
这边四人先用道潇子的茶,温水漱口后,再用晋王的茶,都只用三口。放下茶碗后,临川郡王笑而不语,李毓祯的表情默了一默,然后看着清亮的瀑布,沈清猗默默的看着碧清的潭水。知安细品了一会后,面带怡色,抬头见这三位都没说话的意思,自觉身份最低,便当先开口道:“贫道对茶不精,平日多用清茶一杯,便说说饮后口感,抛砖引玉。这碧碗茶冲淡简洁,徐品有韵高致静之感,得了三分林幽瀑泉之秀气;这青碗茶饮后致清导和,有祛襟涤滞之感,得了三分茶禀山川之灵气。愚以为,各有胜场,实难分出高下。”
道潇子和晋王同时大笑:“有见地。”“不错。”
临川郡王平静的眉眼动了动。
李毓祯忽然侧眸,语声轻飘飘的,“上面观瀑亭居高观瀑别有韵味,至元,我们去上边观瀑如何。”沈清猗道,“固所愿尔。”起身一让,“殿下请。”两人一前一后,衣袂飘然,往前面山坡上的木亭去了。
晋王:“……还没说茶怎样呢,怎么就溜了?”
道潇子抚须意味深长的,“观瀑嘛……呵呵。”
晋王一脸恍然,阿祯是要去钩鱼了——哦不,谈正事。
临川郡王平静的眼又动了动,他能告诉这两人:她们俩这时避开是不想谈你二人的茶吗?这两人煎出的茶的确如知安所评说的,各得饮清导和、韵高致静之道——但用的茶团却不对!能将销往吐蕃——哦,现在已经是安藏都护府了,用来做乳茶的茶团,其味浓厚,煎出的茶应是润滑,醇香,味厚,热意滚腑,浓香带着甘甜,缠绵唇舌,萦绕肺腑不绝,才是这上品含膏茶之真道。
这二位却是煎出了“简,清,静”之味,叫人如何评?
……但这也是高手了。临川郡王心里呵呵笑着,想道:或许因为纯粹,才简、清,而静?
但晋王称得上纯粹……道潇子?
这个已经活了八十年的药殿长老可是老而成精的人物。
临川郡王眼中笑意淡去,平静的眼眸深邃起来。
……
山坡上的亭子矗立在第一瀑的上方,居高临下的观瀑,秀丽的景色便多了两分宏丽。
李毓祯身姿随意的立在亭子边,目光望着瀑流。
沈清猗站在亭子另一边,距她六尺。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很有防备的距离——因为亭子内的最大距离只有六尺五。
李毓祯忽然侧脸看她,眸子似笑非笑的,“至元是在防备我?——哦,忘了问,是该叫你至元,还是沈朝散?抑或十七娘,或者……称呼你的字?总不会是沈表嫂吧?”
沈清猗心里冷哼:我心无惧,防备你作何?不过是不愿与你太近。省得她忍不住想挥挥袖子——袖子里的噬骨散,口鼻吸入,三日后就要化骨而瘫。不过,大概是毒不了李毓祯的。到了宗师这个层次,很难有□□对他们起作用。
沈清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