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的心跳在刹那间停止。
她的呼吸停顿。
眼眶莫名的热涩,又漪出莫名的欢喜,还有……复杂的说不清的感情。
这是她的母亲!
在没见到她之前,她曾在心中一次次描摹,想象“她”是什么样的人;在看见她时,却才发觉,那些想象都无法描摹她,也都没有意义。
“她”不是活在别人的想象里,无论别人怎么描摹她,怎么想象她,怎么看待她,“她”都是她,只是她,就是她。
萧琰心里滚动着那两字,却没有叫出来,只是伫立在碎瓷铺成的乐游苑曲径道道上,怔怔的看着她。
李毓祯回看她一眼,继续前行几步,向廊上女子行礼一笑道:“阿祯见过姑母。”又回眼对萧琰一笑,那笑容极是昳丽,道,“悦之,被姑母容色惊艳了?其实我觉得还是你最漂亮。”说着向她招了下手,亲昵的道,“快过来。”
萧琰没想到她当着母亲说“我觉得你最漂亮”,顿时颜面生窘,赶紧拔步上前,心想李昭华真是睁眼说瞎话,论五官漂亮,她或许跟母亲差不多,但论那种万般言语都无法描述的多姿情致,她却是赶不上母亲一分的。
李毓祯回头等她,伸出手来牵了她的手。
萧琰这回没避开,因在母亲眼皮底下,不好对李毓祯甩脸,便由她牵着手到了廊下。
早有侍女从音廊两侧的侍道过来,递上两双皮面夹绵里的船式木屐。
两人脱靴换上木屐,踩着木阶上了音廊。
这条曲廊是用各种木质的横木铺成,长短不一,厚薄不一,错落布列。两人的木屐底面有四颗竖齿,踩在这些音木上发出各色音调的声音,有清脆,有低哑,有明亮,有暗沉,有高亢,有沉浑,有铿锵,有柔长……但都无一例外的悦耳,又比乐器多了一分的质朴。
李毓祯走在萧琰前面,两人同时落足,踏着不同音阶的音木,高低音相和,清亮中有着绵软,柔和中有着悠长,沉浑中有着空灵,高亢中有着低廻……侍女们都流露出惊叹的神色,两个人头回走音廊,很难走出这样默契完美的音律啊。
李翊浵微微偏了头,那双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眸流露出感兴味的神色。
侍女们没看出来,她却是看出来了:昭华每一步都是算准了阿悦的步子落下,她在配合阿悦。
那对秋水明眸之上,秀若春山远黛的眉毛细微的挑了一下,眼底有异色掠过:昭华对阿悦有意?
萧琰踏着步子,眼神已经澄静,在音声中,渐渐走近她的母亲。
近到身前,李毓祯一笑,侧立到一边,让她面对她的母亲。
萧琰撩起衣摆,跪下,双手交叠,叩首。
音木发出低沉柔廻的声音。
“母亲。”她抬眸叫出这萦回的两字。
李翊浵唇边含笑,眼若春水。
这就是她的女儿!
她已经长大了啊!
“宝树琼轩,凌云照日。铿锽窈窕,不可谈悉。”
她心里默默念道,身子缓缓倾下,伸出一只手去,纤长优美,柔若无骨。
萧琰握住这只手,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唯恐用力大了,就握疼了这只柔软得似能将人化成春水的手。
她随着母亲的手直身而起。
“我的小悦悦长大了啊。”李翊浵轻声吟叹的笑道。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动人音质,萧琰觉得就像花开的声音,开在了耳朵里,也开在了心里。
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松了萧琰的手,抚上那张与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
同样的精致,漂亮,绝伦绝艳。
同样的纯黑眼瞳,却是那样的干净,如秋日高蓝的天空。
李翊浵缓缓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
萧琰闻到了她身上明媚又温柔的气息。
她一笑,鲜妍润泽的唇吻在萧琰的脸颊上。
萧琰脸红了,有些发窘,却又为母亲这种亲热生起欢喜,讷然的道:“……母亲。”
李翊浵头微抬,鲜妍的唇又在她另一边脸颊亲一下,轻笑道:“我的悦悦宝宝,你这样脸皮薄是不行的哦。要知道,你那些表兄表姊就是一群狼,见你这么皮薄色鲜的,肯定‘嗷嗷’叫着扑上来,‘啊呜’一口把你吞了。”她说话间,眼波明媚又如春水荡漾,凝视着女儿纯黑又澄净的眼瞳色若调笑。
萧琰被她这两个象声词形容得噗哧一笑,细眉如刀飞扬起来,对母亲道:“不会,我有刀。谁敢扑上来就切成片下汤。”
李翊浵格格一笑,“说的极对。”
她悦耳的声音笑起来,色泽鲜妍的唇又在萧琰飞扬的眉上各亲一下,“我的悦悦宝宝这双眉毛也生得极好,如秋水横天,又似飞鸿掠波,不过还是最像明月下那抹刀光,惊艳了岁月,温柔了时光……哎呀呀,不知要掠走多少人的心——”
她说到这里,眼眉一斜,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毓祯一眼。
李毓祯抬眉回了她一个明丽俊爽的笑。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同时在心里哼了一声。
李翊浵悠长的音调道出了随后一句:“然后都切了片片下汤。”
萧琰被母亲那句“惊艳了岁月,温柔了时光”赞得脸红发窘,心里直个抽筋,便听得母亲这句,顿时哈哈大笑,眼眸晶亮亮的道:“母亲说的极是。不过,我不掠人心。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不痴心心自定。‘人自迷’者我不管;‘心自定’者不必我管。”她的话中有意指,是对某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