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流淌的溪流河畔,宁俗双眸紧闭地昏厥在裸露光滑的岩块上。
不远处的矮洞内,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垂垂老矣,皮毛黯淡无光,寿限将至,前爪伏在脑袋下面,徐徐闭眼。
洞内风声呜呜,将狐狸残存的温度吹散,狐躯愈发冰冷。倏忽,一缕白色烟丝自它七窍钻出汇聚,悠悠荡荡飘至宁俗上空,如落叶盘旋,旋即坠落而下,没入其体内消失无影。
与此同时,另一方神秘疆土内,宁俗身形虚幻飘忽,如同幽灵般行走在荒芜的陌生之土。
他明明记得自己昏厥在溪流河畔,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异域,灰蒙蒙的天空,不见天日,脚下碎石遍地,透露出如血般苍凉的褐红之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漫无目的地在死寂的疆土上行走,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似乎曾经有过大量建筑耸立,如今的他正处于一片遗迹之内。
沿着既定的方向迈步,行走大概一个多时辰,宁俗已经相继见到不下四五处小型遗迹,建筑的残骸破损得太过严重,无情的岁月磨灭了所有痕迹,什么也没能保留下来。
石头,瓦砾,尘土。
但就是没有生命。
低头望着自己介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躯体,宁俗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他的目光自前方倒塌的石柱上掠过,忽然瞳孔猛地一缩。
“有字!”
宁俗小脸惊愕,旋即神情狂喜地冲了过去,来到两块外表模糊的暗红石柱下方,那柱面凹凸不平,想必曾经必然雕刻有大量壁画,可如今只留下模糊一片。
宁俗望见的字迹,就在这断裂石柱的顶端,那是一个古朴而恢宏的大字,寥寥几笔却苍劲有力,即便岁月蹉跎,也依然保留了下来。
冥!
双眼微眯,宁俗凝神望去,终于看清了那古字轮廓,锋芒就是一个古体的“冥”字,那样的字体如今罕见,早已不被使用,最早也要追溯到两千年前。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两千多年前的古字…我如何会来到此处?”
宁俗怀着忐忑的心情围绕这片废墟转了几圈,想要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然而却一无所获,除却这断壁上的“冥”字,再无其他。
呜呜呜。
灰蒙蒙的天,压抑而沉闷。褐红色的扬尘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尖啸之音,撼人心魄。
探寻无果,宁俗有些失神,怔怔地站在冥字石柱下,良久长叹口气,只得继续上路。
溪流河畔,方圆一里的空间内,间或有着缕缕的白色烟丝飘摇而来,没入宁俗的躯体,那是万物灵长消亡的残魄。
每有一分残魄徐来,异域空间内宁俗的魂体便会凝实些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凝实又会渐渐退去,呈现此消彼长的博弈局面。
仿佛永远也走不住褐红色的瓦砾残垣,当宁俗停止前行,望着如出一致的景象时,深邃的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喀喀。”
突来的异响让宁俗混沌的脑袋刹那清醒,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张粗糙黑红的面孔正贴在他的身前,四目相对,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流。
“啊!”
突然贴上来的人脸让他的心脏剧烈收缩,他的喉咙刚刚发出惊吓的喊叫,下一秒却被干枯如柴的老手掐住脖颈,如麻袋般扔了出去。
“嘭”得一声,宁俗撞在倾斜的岩壁上,徐徐滑落,双肩火辣辣的痛感,令现实当中的宁俗躯体,都是轻微地颤抖起来。
“皇子好大的架子,竟敢让老夫等到现在。”还没等宁俗回过神来,那张人脸的嘴唇张合,发出嘶哑的声音。
那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衣衫褴褛破损,布满灰尘,邋遢得像个乞丐,他的须发胡乱打结,有的扎成小辫,有的披散开来,不伦不类,颇为怪异。
他赤着双脚,踩在沙砾之间,肌肤干瘪,能够透过老皮瞧见血管脉络,像是一句荒村老尸。
“…你…是谁…”宁俗瞧见眼前怪人,不禁问道。
那佝偻老人怒目而视,忽然大声吼道:“没大没小!老夫姑苏,乃当朝少师,奉命为皇子授课,皇子你不认识我?”
话语刚落,一柄通体漆黑弯曲的戒尺忽然被老人拿捏在手,劈头盖脸地竖挥而下。
“啪!”
宁俗捂住左臂闷哼,身形倒飞而出,随即又是“啪啪”两声,两道黑芒如长鞭匹练,喷吐灵蛇,将其抽飞开来,躲闪不及。
心头震惊,宁俗稳住身形,一脸警惕地注视着自言自语的老者,全然不顾身上三道鞭痕,他已然看出,对方实力难测,自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哼哼,刚才三鞭算是对皇子迟到的小小惩治。”老人摇了摇手中之物,淡然道:“老夫的戒尺鞭,专打你们这些不听话的皇子公主。”
说罢,自诩姑苏的老人收起那所谓的戒尺鞭,单手捋须道:“前几日,我们已经讲授了冥府的来历,今日…”
“冥府?”宁俗有些诧异地轻声低语。
负手踱步的姑苏少师吹胡子瞪眼地望向宁俗,咬牙切齿道:“又忘了?又忘了!老夫怎么会教出你这么愚昧的皇子来,那段往事我不会再提,你要问便去问其他人!”
姑苏少师单手猛拍额头,脑袋摇摆得如同拨浪鼓般,嘴里总是念叨着“朽木不可雕也”云云。
宁俗满脸狐疑地看着自诩为“少师”的佝偻老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个疯子,把自己当成了传道受业解惑的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