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
潭州城。
“梆梆梆……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梆梆梆……”
六月十五,丑时。
南风渐起,捎带一丝凉意。潭州这座城市,位于楚汉之地,远离长安京都,也就远离了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本来就是一片原始之地,与文明京都相反,仍存有大量未被探寻到的神秘莫测的魔力奇种,长久以来,那些历朝历代失意落魄的精英,淡泊雅望的名士们便常隐居于此,寻求世间另一种更贴合自然的乐趣。久而久之,这座城市也成了一座不夜不眠只求快乐不羡神仙的城市。
聚会常有,而寂寞长存。
素有不夜城之称的潭州城,现在也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城中最繁华地段最奢豪酒馆送走最后一波醉客,就准备打烊关门了。路边还在闪烁的就只剩下怡红院、天香楼这些楼堂馆所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一些灯笼了。
打更人巡夜寻到了城南一间破旧的房屋前,这是打更人自己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屋内灯光闪烁,打更人虽然身份卑微,工作辛勤,但是仍然有人守候。打更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门悄悄打开,又合上。屋内光景一目可见,屋内有床,床上坐着个女人,身上胡乱裹着一层布,敞露着胸口,虽然手指略显粗糙,但是手臂洁白,双腿较为粗大,但是仍不失为白皙。女人慵懒地斜靠在床前,一双桃花眼直答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挥着蒲扇,口中轻哼着小曲,胸前躺着个五六岁的娃娃。只见女人打个手势,示意打更人轻身细脚,别吵着孩子,又拿蒲扇往床前一指,床前有桌,桌上有还未开动的饭菜,黄焖草鱼、辣椒炒肉、丝瓜汤,大白米饭。两菜一汤,虽然简单,但是热气不减,香味十足。打更人满意地开吃,似乎一天的疲惫也就是在这这顿不知是晚饭还是宵夜还是早餐之中得到了疏解。
女人确认小孩熟睡之后,凑过来,低声道:“每天这么晚回来,你们最近搞什么啊。”
打更人狼吞虎咽一番,边吃边叹了口气:“欸,瞎折腾。”
女人说:“你小点儿声,别吵着孩子了。早上一觉醒来看不见你人,晚上睡觉也看不见你人,你堂堂一个安保副队长,现在天天晚上打更巡逻,你们这是做的啥事啊,你跟东家说一声,协调一下啊。孩子马上要进私塾了,要是堂试不过关,那可就没书读啊。”
打更人低声说:“这段时间是这样的,没办法。府上能用的人都用了。我这不也只是三天巡逻一次么,天塌不了的。”
女人说:“欸,你忙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不用管,但是孩子读书你要管管吧。马上要上私塾了,我们这潭州城内,项氏私塾只收项氏子弟,刘氏私塾又只招收刘氏子弟,韩门书院只收资质特别优秀的。你孩子既不姓刘又不姓项,《九章算术》《稷下千字文》花了大半年才学会一点点,到时候没书读了,那以后就跟你一样,只能打打杀杀,过刀头舔血的活。你瞧隔壁王七,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是他们家小子早就内定到刘氏私塾了,现在已经开始预习。我看啊,他就比你有本事!”
打更人略微沉思,劝慰道:“他王七算个什么东西,你拿他跟我比!好好,你要找人托关系,首先我得把东家交代的活儿干好吧。这刘氏怎么能跟项氏比,项氏家规一向严明,你什么时候听过能走后门的?你要请托,托谁的关系、怎么托关系都得考虑仔细了。我跟你说,现在我们正处于要紧时候,这次事情干好了,东家一高兴,我再说道说道,孩子读书的问题十有能成。要是这次事情没干好,别说孩子能不能读项氏了,我能不能在项氏讨活干,都成问题。”
女人道:“呸,没出息的!白练了一身子功夫,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何况你对项府情况熟门熟路,项氏干不了去韩府、去刘府,哪里不要你了。”
打更人道:“东家对我不薄,就算哪天干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去投奔刘韩的,大不了到江湖上讨生活去。孩子他娘,照这种态势,只怕这天也不远了,到时候我出去了,干他娘的几票,供孩子读书,想读哪就读哪,以后兴许读出个进士状元,就算差一点,读个举人那也是吃皇粮的人,也就不用像我们这样辛苦了。你也别做工了,在家带好娃,享享清福。”
女人听了声音变得温柔些:“少拿话哄我……我也不要你富贵发达,现在忙碌些呢,但是贵在舒心平坦,等过阵子攒够了钱,换个大点的房子,我也不做工了,在家做点小生意,慢慢日子也会好的。你要年轻十岁,一人吃饱,全家撑着也就罢了,你现在是当家的,又不是十几岁小娃子,无牵无挂。你要在外面有个闪失,我们家怎么办,那样的富贵我宁愿不要。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最近是做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还要打扮成打更的,到处巡逻。”
打更人喝了最后一口汤,甜至心脾,朝窗口看一眼,回头对媳妇说:“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告诉别人。最近啊上头得到消息,江湖上有个很厉害的家伙要来抢镇宅之宝,破甲弓。现在我们安保十四个队伍不分昼夜,扮成这副模样,就是要抓这个贼人,其他人做事东家不放心,东家特意找我们这些个当队长的谈了这个事,我又是少东家刚刚提任的第五队副队长。所以没办法,担子都压在了身上,你说能放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