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瑶和芍儿回了楚州的长史府里,一大早崔城之就走了。
她无所事事,只好一整天就在小榻上歪着,心不在焉。
两更天的时候好容易睡了一会儿,可是不到一个时辰便毫无预兆的惊醒了。
也不知城之在泗州如今怎样了,她手无缚鸡之力,从小便自诩样样也不能比男子差了,却不曾想光是于兵法这一节上就不通。
倘若她一开始要求跟在城之身边怕是城之也不会同意。
东方瑶垂头丧气的缩回被子里。
这么干着急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而她不知道,此时的崔城之佯败之后顺利的为后峰部队争取了时间,不仅擒得李宜奉的心腹大将,还俘获了被扔在暗室的谢峰,只可惜这家伙一问三不知,崔城之只好把他绑了日后好做个李宜奉造反的认人证;另一边,萧恪带着剩余的部队紧跟其后,原本正想助孟行裕一臂之力,却不曾想海州城门大开,海州刺史公孙予策马亲自出城迎接,李宜奉的直系部队竟然不攻自破,这是哪时候有过的事,不费一兵一卒,竟然就如此拿下了李宜奉?
公孙予指了指大火绵延的东郊,叹道:“诸位请看,李宜奉是引火**了。”
萧恪和孟行裕皆是一惊,果然,进了城才看的真切,东郊的火势弥漫天际,浓烟滚滚直冲着西大街而来。
孟行裕诧道:“李宜奉不至于如此罢,就算是自知深陷囹圄,却也实在没有先自裁的道理啊!”
萧恪面沉如水,暗忖:李宜奉死了也算是除去一大祸害,只是城之想问的问题,只恐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他当即吩咐了一名小厮,快马加鞭去通知崔城之,一边又吩咐众人前去救火,先抓到活的再说。
公孙予心中亦是疑惑万分,他侧身问道:“侄儿,你到底是听到了什么,为何自归来之后就一直缄默不言?”
萧恪和孟行裕皆顺着公孙予的话音向着他身侧望去,却见公孙予身边是个骑马的少年,身量未足,面庞黝黑,却不知是泥垢还是天生如此。
“这是”孟行裕盯着少年,奇道。
崔城之一收到萧恪飞鸽传信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海州。
自然,他也知道,等他赶到泗州的时候,恐怕看到的只会是一片灰烬。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很多秘密,保留很多的秘密,或许还有一些至死也无人知,只能将它带入棺中。
而崔城之不愿意李宜奉将它烧毁,他要知道卢望真正的死因,除此之外,江王的那些破事儿,其实他一丁点儿也不想了解。
待他赶至海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硝烟弥漫早已不见,断壁残垣在慢慢休整,也许很快,海州又会恢复不久之前的样子,大家很快会忘记,曾经有一伙儿企图颠覆朝纲的叛乱之人在此地暂居过,而他们差一点就变作了那泗州城中的刀下冤魂。
如今,这些乱臣贼子则尸骨不留。
“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完了,灭完火之后,能烧的也烧殆尽了,连尸体都没能留下,这是在灰烬之中发现的。”
面对着焦黑的土地,一地的灰烬狼藉,根本无法想象三日之前此处还有上千安营扎寨的士兵和那名叫李宜奉的乱臣贼子。
萧恪递上来的,依稀可以看的出来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箱子,上面刻着繁复的摩羯纹,只是因为大火的蹂躏,表面落满了黑色癞斑似的斑点。
上面落了一把小金锁,是打不开的。
“也许你想知道的,就在这箱子里,城之。”萧恪说道。
崔城之将金箱收好,半响,才低声问道:“阿恪,你说的那少年在哪里?”
那少年叫裴子元,是泗州人,十日之前,他还是一个不知忧愁的少年,或者说,还是一个天真快乐的孩子。
“他父亲不肯给裴峻提供粮草和银子,裴峻一怒之下便斩杀了他的父亲,”萧恪轻轻叹出一口气:“是个有骨气的义商,可惜了,我听海州刺史公孙予说,他在忠心家奴的护送下逃了出来,一路扮成小兵尾随着李宜奉和裴峻到了海州,因着他父亲素昔与公孙予有些交情,因此先禀报了公孙予,之后竟一人偷偷来了这李宜奉的帐中,不曾想机缘巧合之下,居然真要他找到了刺杀的机会,只是不知,他在刺杀之时,究竟看见了什么,自回来后,便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崔城之看着这个沉默又面目刚毅倔强的少年,心中柔柔一动。
“你遇见了双郡主对吗?”
那少年身量尚且不足,此时他听了崔城之的话,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崔城之,“原来她就是双郡主”
崔城之伸手在他单薄的肩上拍了一拍,说道:“是她救了你,还帮你逃出来的,对吧?”
十四岁的裴子元眼圈蓦然红了,他哑声道:“是她,我没想到,我只是想杀我的杀父仇人我的刀插进了她的胸口,她竟然还要救我,要我快走”
他沉默的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泪水。
“你没有错,”崔城之默然良久,方说道:“她也没有错。”
李宜奉放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也随着他此生唯一的亲人葬身了火海,崔城之想,也许双儿生命的最后一刻,使他明白了什么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城之!”
萧恪喊住崔城之,见他有些落魄的样子,想安慰一句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崔城之笑了一笑,“无事。”
他其实只是一时不能理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