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萧家少主,其实是在一个酒馆中。
那时的他看上去很难过,自己的兄长英年早逝,家中的长辈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一个人偷跑到酒馆里哭却被我撞见。
西夫子带着我们走进萧家的院子,一路上佛香袅袅缠绕在萧家的上空,烟斜雾横中头顶高悬的日头似乎也黯淡下来,越靠近内室,萧家焚的香味道就越是浓厚,肉眼可见的一片雾蒙蒙的景象。
兰纹突然闷闷地嘀咕了一句,“亏心事儿做多了,净整这些有的没的,这佛香都浓成什么样了还往上加.....”
柳鹿四处察看走廊一根根红柱上佛香烧灼后留下的一片黑影,不予置评。
“亏心事?”我问,
兰纹和柳鹿同时看了我一眼,兰纹急声道,“没事!”
我莫名其妙。
西夫子在前开路,穿过一团朦胧的烟雾,他身上的青纱在烟斜雾横中若影若现。
我紧跟着他的身后,佛香缭绕的尽头,有一扇红漆木门,木门外站着两个家仆。
一名家仆上前一步,喜道,“西夫子!”
另一名家仆对着西夫子作了一揖,“西夫子,雷尊主已经先走了。”
西夫子面容平静不为所动,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紫桉在里面?”
“三少主就在里边。”
兰纹干脆利落地推门进去。
萧家的少主双手按在膝盖上,低头缩在椅子里。
两个家仆走上前唤了他几句他也没把头抬起来。
家仆神情几分为难,“刚才雷尊主来找过少主。”
兰纹上前凑近他喊了几遍紫桉都未见应答,兰纹皱着粗眉,“萧紫桉被那雷尊主数落过了罢,看他这幅模样。”
我想起了酒馆里,头顶阴云密布的少年郎独坐在矮桌前,阴沉沉的气压。
眼前的这个几乎陷进椅子里的孩子,就是不久前我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个戴孝的少年郎。
“他......就是萧家的少主吗?”我慢慢走近那个垂头丧气的黑衣少年郎,细细地瞧看。
西夫子静静看着,“未来的萧家就是要交付到你眼前这孩子手里。”
兰纹上前轻拍着萧紫桉的后背,帮他顺气,柳鹿颦眉提醒他小心点不要弄伤了紫桉。
我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模样,想起了酒馆里那日披麻戴孝气息悲伤的少年郎。
虽然心中惊讶,却还是被我强压下了心头。
难以置信,甚至于心不忍。
为什么,这样的孩子会是萧家未来的领袖。
他要如何撑起萧家?
他要谁来帮他?
西夫子观望了一阵,见紫桉抬起头神色缓和不少,悉心询问了萧紫桉的身体及精神状况,嘱咐家仆把他送回房修养。
兰纹小心地扶起紫桉将他交给两个家仆手里,“走吧,紫桉。”
西夫子道,“紫桉这样的状态,不能让他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
我似懂非懂,看着家仆将萧紫桉一步一步抚出内室。
我终于忍不住道,“萧公的死,对于萧少主的打击居然有这么大么?”
西夫子沉吟, “兄弟两个在萧公生前,关系一直非比寻常,感情重些,倒也无可厚非。”
兰纹道,“刚才那个就是萧三少主。”
兰纹又指了指后边。
我随着他的指向看过去,一个笑意融融满脸天真的白衣少年郎坐在角落里。
我刚才光看着萧紫桉沉浸在悲伤里头,没曾想他身后的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人。
柳鹿在一旁提醒我,“本世白家主的伴读,西夫子的学生,宁昌玉。”
宁昌玉一溜小跑到了西夫子面前,兴奋地喊,“夫子!”
好活泼的孩子,我心道。
西夫子淡笑点头,姿容风态,俨然一位饱经风霜,德高望重的长者。
我突然发觉,昌玉和柳鹿兰纹两个人身上所穿的飘然白衣其实是出自一种样式,先前还以为士族子弟酷爱白衣只是一种怪癖,却没想到这种衣物却是一种类似于制服的象征吗?
因为这三个人,都是这个名为西夫子的人的学生,所以才会身着这样特殊的衣物?
我想了想,道,“西夫子,之前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西夫子轻笑了一下,抖开大袖,指着内室里摆放的一排排椅子,“坐下说话。”
纵观萧家的内室,这其中所有木制品都被涂上了红漆,不知道这红漆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世家间都传言萧家崇尚神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尊巨大的佛像静静摆在内室正中央,主座椅的正后方。
西夫子落在了主座上,他身上的青纱随着动作垂落在地,兰纹和柳鹿挨着他的两边坐下,昌玉笑容满面,我拘谨不安。
西夫子面色淡然,他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微微侧过头,“青羽族都发生了什么?姑娘为何逃出青羽?”
柳鹿和兰纹闻言也面色凝重地端望着我,我低下头,心中有些迷茫。
我难道就要这么把我的事儿全给抖出去吗?我大概是真的傻了,才会一路跟着柳鹿和兰纹来到他们家夫子面前。
我要怎么说,一个势力日益壮大的青羽族,却一夕之间,不明不白地没落。
想来四大家族家大势大,知道青羽族祭典日的动乱也是迟早的事,我心中天人交战了一阵。
最终还是在西夫子清远深邃的目光中妥协。
我简单地对西夫子叙述完关于青羽族发生的一切,他凝神细听,没有中途打断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