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夜。
戎马一生的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从京郊马场回宫后,再次病倒昏迷。
太医院的太医们紧急救治,犹未将其救醒。
朱元璋浑身高烧不退,昏迷中无意识的说着胡话。
太孙朱允炆悲痛无以复加,进京诸藩王虽说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却也禁不住慌了神,诸王于东宫外请命,求见朱元璋最后一面,朱允炆即允。
萧凡担心诸王于内宫有变,暗命锦衣卫严密监视,诸王于朱元璋龙榻前三丈拜见,不得靠近朱元璋身体,不得与宫内宦官有任何接触。
好在诸王深知身处皇宫大内,此时又是敏感紧要关头,他们倒也不敢造次,依次在昏迷的朱元璋龙榻三丈外磕头哭拜,倾诉一番父子情深,儿臣不孝之类的话后,诸王皆大哭离宫,其中未发生任何事情。
萧凡由衷松了口气。
从古至今,皇帝临终前,王爷假传圣旨,矫诏篡位的事例实在太多,他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朱允炆身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间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朱允炆失败不起,萧凡身负重任,有朋友有家庭,更失败不起。
夜间的京师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如豆大,一泄如注,给凝重沉闷的京师气氛更增添了许多压抑。
朱元璋回宫之后便再次昏迷,萧凡随即命锦衣千户袁忠率京师镇抚司麾下锦衣校尉配合五军都督府和应天卫军士封锁九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又命曹毅领麾下校尉增补入宫,加强戒备。
朝中大臣被允许入宫,于武英殿前的广场上静侯消息。以黄子澄为首的清流派,还有以萧凡为首的歼党派泾渭分明的分成两部分,其后有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还有站得离殿门最近的功勋公侯,以及二十余位入京朝见的藩王等等,百余人各成派系,隐隐分成好几部分,朝中势力分布一眼便瞧得分明。
广场四周,气死风灯高高挂起,灯内火光闪烁摇摆,一排排的灯火将广场照得通亮,照映出大臣们一张张灰暗沉郁的脸。
天空倾泄着大雨,大臣们冒着风雨,站立殿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殿内来往穿梭不停忙碌的太医和宦官们,雨水湿透了他们的全身,他们却毫无所觉。
人人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重铅似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众人皆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窒息。
朱允炆立于殿门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悲伤欲绝。
萧凡站在他身边,默然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朱允炆回头,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哽咽道:“萧侍读,皇祖父怕是……怕是……”
“太孙殿下,人的生死有命,皆是注定,陛下若真的醒不来,殿下也不可悲伤过度,你是我大明王朝的下一任君王,是天地一人,唯我独尊的大明皇帝!若不能强忍悲伤,朝堂的大臣,天下的子民将如何看你?”萧凡语气沉痛道。
朱允炆深深看着萧凡,良久,他朝萧凡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虽苦涩,但充满了真诚。
呆立雨中静然不动的黄子澄远远看见二人亲密的神态,黄子澄浓眉一挑,目光中露出阴沉之色,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渐渐笼罩上他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忙碌的一名太医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
众臣皆惊,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
朱允炆忘形的一把抓住太医的手,急声问道:“皇祖父怎样了?可曾醒转?”
太医抬头看着朱允炆焦急的神色,浑身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面色苍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孙殿下恕罪,臣等无能,陛下天年已尽,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臣等万死!”
众臣远远听到太医对天子的宣判,不由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间,各种难言的情怀涌上众臣的心头。
朱允炆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他抬脚将太医踹得打了几个滚,嘶吼哭叫道:“你们这群废物!朝廷白养你们了!皇祖父延寿万年,怎么可能会死?定是你们医治时没有用心!我……我要杀了你们!”
太医大惊,忙不迭不停磕头求饶。
萧凡见朱允炆情绪失控,当下一把按住朱允炆的肩膀,沉声喝道:“太孙殿下!你醒醒!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赶紧进去看看陛下,……送他最后一程吧!”
朱允炆挣扎了几下,转头看着萧凡沉静的面容,朱允炆渐渐平静下来。
“皇祖父可曾醒转?”朱允炆哽咽问太医。
“陛下醒转了,殿下若欲探视,请抓紧时间,晚了怕是……”太医惶然颤栗道。
朱允炆回过头扫视殿外广场上站着的大臣,然后恨恨跺了跺脚,抹了把眼泪,独自冲进了武英殿。
萧凡站在殿外,看着朱允炆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进了殿,背影那么的孤独,惶恐,还透着几分对未来的茫然,跌跌撞撞的消失在殿内暖阁,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朱允炆……还是太小了啊,他根本没做好当皇帝的准备,他瘦弱的肩膀根本担不起整个大明王朝的兴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皇帝,他能将接下来的建文朝廷带到多远?
萧凡使劲甩甩头,将这个严峻的问题暂时抛到脑后,现在他要做的,是守护好这个宫殿,让这对祖孙做最后的话别。
“锦衣卫听令!”萧凡站在殿前,吐气开声大喝。
站在大殿外四周的锦衣校尉同时抱拳行礼:“在!”
萧凡的目光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