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长亭,亭外盛开着遍地的野菊花,随风摇摇晃晃的吐着清香。此时亭中正坐着两个人,看不清眉目,独孤凝凑上前去才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纵然这个入梦的场景是独孤凝无比熟悉的。但是看到其中一个青衣人的背影时,独孤凝还是会产生不尽不实的虚幻之感,真真假假也不过如此!
他们也不知道已经聊了多久,此时独孤凝只听青衣人道:“太久不见了,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是怎样的存在了。”
青衣人的对面是一个身着麻布的中年人,他面容有些暗淡,“少主?”话说完他又觉出不对:经过当年那场浩劫楚云霄俨然已经是无冬城城主了,那么这个“少主”的称谓也该换了,然而无冬城不存又何来的城主?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摒弃这个称呼。
青衣人苦笑出声,如果连同当年那场屠戮也能一起忘怀那该有多好!然而数年的光景,那场火光渲染下的猩红色彩依旧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散去,他永远也无法抛弃当年的那段记忆,“今日前来找你,我事先做了很久的准备。”
那穿着麻布的中年人没有回话,只用深邃而复杂的目光一瞬不落地注视他。
青衣人回以他一个“确实如此的目光”,旋即又用平和寡淡的声音道:“阿华叔,我其实去找过他,我的敌人他很厉害,厉害到我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打倒的地步。每每意识到这一点,我就很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再听到声音,正当独孤凝觉得那中年人不会再回话时,他忽然开口,“你还有我们!”
青衣人随意笑了笑,语气却染上了无比沉重的气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带进更深的地狱,如果是这样我万死难辞其咎。”
中年人似乎因为他的话想到了很多,许久方才郑重而严肃地道:“不会,不管少主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誓死维护,你的选择就是我们的选择,我们绝不会后悔。”
青衣人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他自然而随意地摸摸鬓角,眼底蕴结着一层微妙的光,“所以凭什么呢?就凭这样的我?”
青衣人没有等对方回答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问题缠绕了我很多年,直到现在都没有确定的答案!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我却要活着;为什么明知终究要一死,他们却选择护在我身前死去……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有些伤痛需要有人继承下去,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阿华叔,我想我从来都没有另外的选择。”
他曾经自负的时候,一人一剑也闯过过肆叶护的大营,他以为只要拿回了青萍剑谁也无法奈何得了他,所以他骄傲的对肆叶护展开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刺杀行动。
那时他还天真地觉得只要杀了肆叶护,他就可以为无冬城报仇雪恨了,然而那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惨烈教训,让他不得不开始审视自己的心态和行动。
这时他才忽然发现,就算那场愚蠢至极的刺杀成功了,他也不过杀死了一个人而已,除了能够自欺欺人地安已之心,其实对于无冬城,对于所有人没有任何意义。现实还是现实,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当年惨死的人对于祁靖国而言依旧死得不明不白,就连如今艰难活着的那些,也依旧过得苦不堪言。
况且,如今有了第一个无冬城,那么将来呢?又还会有多少个被之覆灭的无冬城呢?
一而定,若要结束这积怨甚深的两个国家的纷争,或许只有统一。
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再也逃避不了这份责任了,同时他也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这样的计划难于上青天,所以他迟早会动用这股势力。
坐在十里长亭,他们聊了许久,从当年的无冬城到今日的渺渺他乡,无一不在他们心中留下痕迹。直到那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离开了,那青衣人依旧枯坐在原地,仿佛会保持着这个姿势,地久天长!
独孤凝从后面绕了出来,走上前几步,站在了青衣人的左前侧,眼前的青衣人长着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熟悉到令她想要落泪。
既然被已经走出来了,独孤也不好意思继续沉默着,“他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她的声音本偏低,刻意压抑之下,有种恐惊天上人的小心翼翼。
青衣人没有抬头,他细细摩擦自己的衣襟,慢慢地道:“没有为什么,我不需要为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找一个理由。”
这么敷衍的话,独孤凝说什么也不会信,但尽管这句话极其敷衍她也生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因为她感觉到了对方那深沉的哀痛,“你其实很痛苦吧!不得不走那么一条路……”
独孤凝还在心中哀婉,只听那青衣人不紧不慢又掷地有声地道,“我说过我别无选择,即使有,这也会是我的选择。”
“但无法否认,你畏惧又悲伤着!”独孤凝透过他望着长亭之外的遍地黄花,只见风吹过花叶欣欣然地摇曳生姿,远远看去它们偶尔带起小小的波纹,绵绵不休,她微微一笑,轻轻说道:“我曾经也走过那么一条路,属于独孤凝的痛苦又绝望的路,但是独孤凝已经死了,所以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当初的痛苦便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开始逃避着在独孤府发生的一切,直至“独孤凝”这三个字在心理上被她自己彻彻底底的抹消。
或许有些人觉得她只不过是执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