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目光让她想到狼。
尽管不是最大、最凶猛的食人恶兽,但狼确实是人类长期以来的噩梦。相比于虎的霸气,熊的“憨厚”,狼的形象总有一种丧心病狂的戾气,即使在大部分狼已经沦为保护动物,大街上跑的是被驯化成狗的不肖子孙的时代也是如此,毕竟在狼眼中只有两种角色——一是需要服从的强者,二是可供捕食的猎物。
而现在……在多铎的眼中,她分明是猎物!
洛英没有强装镇定,反而故意露出惊惧不安的神色,就真的如同在贪狼凝视下的弱小羔羊一般,胆怯地垂下头去。而多铎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非常的满意。
仅仅一个眼神的交锋就高下立判,传说中的妖女在多铎面前的怯懦,和那些被轻易地抓捕、蹂躏,乃至宰杀的明国女子并没有多大差异!她怕了!在本王的威势之下怕了!有那么一会儿,多铎甚至觉得之前考虑的防卫措施都是毫无意义的自己吓自己,但最终还是决定,小心使得万年船。
“富灵阿,”多铎喊着那个心腹包衣奴才的名字,“五十个巴喇牙护兵,铁矛和强弓!”然后他又转向番僧,“扎嘎德,‘畜生’多带一些!”喊话完毕,多铎以把玩的目光继续“抚摸”着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他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畏惧,看到了顺从,唯独没有看到反抗的胆量。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多铎非常熟练地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然后开始了心理攻势,“我大清入关就是为了杀灭闯贼,为朱家报仇雪恨的,你为何还要委身于那个所谓的毛文龙后裔毛雄辉呢”
“我……我实在是没法……”郡君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然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多铎满意地听着朱伦璎的哭声,嘴上则还是“毛贼不日即被满洲大兵剿灭,郡君大可放心,他再也要挟不了你”的忽悠。朱伦璎断断续续的哭诉也描述出一个悲伤的故事——她只是想对闯贼复仇,所有和清军对抗的事情都是毛雄辉逼迫她做的!这倒是符合多铎之前的推测,毕竟是李闯灭了开封周王府,周王的孙女却一门心思地和大清对抗……道理上说不过去啊。
虽然朱伦璎表现出来的是毫无威胁的哭泣与怯懦,但多铎到底还是对她的“顺从度”有所怀疑。因此五十个强壮如熊羆,凶狠若虎狼的巴喇牙护兵还是出现了,他们手持沉重的铁矛,还有一些拿着非大力士不能开的铁胎弓,洛英很清楚铁矛的威力,熊大桩子脑壳被戳个对穿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说这些还是单纯的武力的话,那些“畜生”就是纯粹残暴不仁了——因为那些“畜生”根本不是畜生,全部是人,活生生的人!
扎嘎德在多铎授意下抓捕了七十二个扬州百姓,呼为“畜生”,要在洛英面前“宰杀”。洛英就是因为不忍心让这些无辜者死才同意扎嘎德有关用她的血治好多铎的病的要求的,这里面一半是计谋,另一半是慈悲。
现在,同一批无辜者再次面临生命的威胁,有二十个巴喇牙护兵把铁矛或弓箭对准了郡君,另外三十个则把同样的凶器对准了用绳子捆好的百姓。毫无疑问,只要朱伦璎做出哪怕是一点点对多铎不利的行为,就算她有“妖法”护体不死,其余的七十二人也会瞬间一命呜呼。
“不要滥杀无辜,我求求你不要杀了他们……”洛英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语气则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多铎见状满脸堆笑地回应:“只要你听话,本王绝不会伤害他们一根毫毛,可若是不听话的话,呵……”
多铎的狞笑似乎也是某种命令,扎嘎德听罢非常麻利地把法杖前部的圆环套在郡君颈项之上。毫无疑问,her(捕人叉)才是扎嘎德法杖的真实用法,圆环内侧的尖刺完全封锁住猎物的哽嗓咽喉,只要持杖者稍微动动手臂,就足以让猎物致命。
“妖女!就算你有天大的妖法,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吧,”多铎冰冷地说道,“很好,周王府的郡君,用你的血来治本王的病,现在就开始!”
多铎再一次看到了朱伦璎脸上的怯懦,以及她行动上的顺从。在这一刻,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骄傲与狂妄终于让他忽略了一些细节……而众所周知的,细节即是魔鬼。
————分割线————
多铎生于公元一六一四年,死于公元一六四九年,死因是“得痘”。
这是满清的官方记录,看起来挺像个样子,但仔细分析一下,疑点颇多。
得痘而死,说白了是死于天花,但天花在十七世纪东北那个环境下几乎是成年过程中绕不开的一到障碍,多铎虽然贵为努尔哈赤最年幼的嫡子,却没法逃脱细菌、病毒无孔不入的攻击。如果我们相信多铎硬是靠运气躲过了天花长达三十多年,却在最后一年莫名中招,卒,那么根据十七世纪的天花感染率,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既然多铎非常不可能死于天花,那么就有了两个推论:第一种是他死于清廷的政治斗争,第二种是他死于天花之外的疾病。
第一种猜测虽然可以导出很多夸张的阴谋论,但苦于实在没有证据;第二种猜测倒是有一个证据——多铎画像上的面色,明显比他的兄弟们,苍白许多。尽管古代长期以白为美,但一个军事首领往往画成红脸、黑脸才有气势,多铎在画像上的脸色很可能已经是修改过、美化过的,至于本尊……怕是要苍白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