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已无血肉,只剩一张皮,故而当分出了眼耳口鼻,反而更显诡异。
仵作已经适应得差不多,动作也重新熟练起来,很快将清洗干净的皮囊勘验完毕,末了起身回禀:“刘大人,尸身上除了自后脑到后腰的一道利器划伤,再无其他。从伤口上看,利器是自上而下的划,并非由外向里的捅,且伤口整齐平整,由此可推断两点,一,死者被划时并无挣扎,可能是已经死亡,也可能是因故失去知觉;二,划伤必不会深入骨肉,因为一旦利器深入骨肉,便会受阻,纵有再大力气,向下划时也很难保持伤口的笔直平整。”
刘大人懂了。
仵作的话总结起来很简单——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背后伤是生前还是死后划下去的,但我能断定这个伤口很浅,不至深入骨肉。
仵作可以这么说,反正槐城里没人和他抢饭碗,但刘知县要是这么写案卷往上面呈,说人死了,骨肉没了,就剩一副人皮,还只能找到一道浅伤,那他就等着被摘乌纱吧。
刘大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高招,唯一能确定的这肯定不是谋杀,起码不是人为的谋杀,换句话说,如果真有一个能将人掏空,让其五脏六腑都化为血水的凶手,那他也不用捉了,直接辞官归田还更安全些。
思来想去,刘大人只能道:“将尸首抬回府衙,再作细验。”
众官差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仵作用器具将皮囊挑起放到带来的木板架上,最后由两名官差一前一后,同平日里“抬尸”一样,将这轻飘飘的皮囊抬回了府衙。
知县风风火火的来,又一脸沉重的走,在现场没查到什么头绪,但也没牵连什么无辜。
谭云山白担心了一场,但他也没想到尸体会忽然爆出血水,成了皮囊,也就理所当然让他们这些寻常人没了嫌疑。
这位刘大人断案不算灵光,但人也没有多坏,至多是庸碌,所以放跑过恶人,却还真没怎么冤枉过好人,有时候查不出凶犯,怕上面怪罪,就让师爷偷偷摸摸改案卷,将横死的改成意外,再给苦主点银子算作安抚,也就不需要凶手了。想来今次又准备故技重施,而且正赶上槐城暴雨洪灾,有人溺死不足为奇。
可给官面上的说法是有了,但真相呢?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成了一副皮,难道真像既灵说的,是妖怪作祟?
生平第一次,谭云山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折腾一夜,现了尸体,见了“法师”,来了知县,最终却落得个毫无头绪。陈大少爷客客气气送走一问三不知的“法师”和隔壁二少爷,离别前还不住地嘱咐,好好歇息。
离开陈府时,天边已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夜,过去了。
重新划起小船的谭云山见既灵仍盯着水面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想什么呢?”
既灵心绪烦乱,想的东西很多,但若让她讲,又不知从何说起。
谭云山见她不答,怀疑自己问得不妥,毕竟姑娘家想的事情,未必都是血肉横飞,可能也有儿女情长呢,所以改口问了更具体的:“刚刚知县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妖怪作祟?”
事实上既灵不仅没告诉,而且是全程未发一语。
相比前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既灵耸耸肩,道:“永远不要和做官的讲凶手是妖怪,否则他们会立刻把你扣住,要么当成疑凶,要么说你妖言惑众,总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语,未必不信。”谭云山想起了刘知县见到血水时的脸色,莞尔。
既灵抬头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所以呢,你现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