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知自幼习武,是兵部自行组建的北军一脉。这一脉着实有些尴尬,兵部有心建立江湖门派式的传承,却又屡次被朝中文官诟病。况且江湖那种师长相承的派系,在军中建立起来难度不小。倒不是朝廷缺武功秘籍,这些年巡捕司破案缴获的秘籍无数,朝廷自家也有些武林高手,巡捕司一座藏有秘籍无数的明德楼据说就在国子监不知何处。
真正阻碍兵部行事的,是军中士卒的资质,并非是筋骨低劣到无可救药,而是他们既不识文也不认字,如何听得进去百家圣人言?医家的路子已经是最简单的,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五脏五行这些,就需得学点什么才行了。更不用说素来以繁琐晦涩为难世人的阴阳家与道家。
早年有兵部大将曾试图在军中推行国子监那一套,可惜文武之别实在形同水火,况且进到军中的大多都是疾苦百姓,哪里起得了这份心,偶尔有几个聪慧些的,却也少不了在战场上生死搏杀,留得下来的没有多少。
故而太祖年间,兵部设立将原先的“北游军”中挑选一支精锐,由当时的礼部尚书宋清明与兵部尚书姚清镜牵头,在国子监设立一处别馆,也不起名,就叫北游军。
这一支在国子监一众文人眼中实在是个稀奇玩意。素来以“因材施教”为不二纲领的国子监,可算是领教了当初孔圣人对仲由、冉求的教诲。这一众北游军的士卒,个个都是立军令状,在这别馆中学文练武,一刻不敢松懈。此举成效有限,但总算摸索出一条路子。后来兵部又根据太祖所遗留“军校”一书,将这处别馆扩建,从朝廷官员子女中挑选学生入内,学兵法谋略。但纸上得来,终归是太过肤浅,教出来的学生最早被给予厚望,有一个甚至出了国子监就被赐予果毅都尉的位子。后来,战国赵括旧事重演,此后的所有学生都不得直接授予六品以上官职。
不过燕北知是个少有的例外,或者说钻了禁军编制的漏子,从北游军中出来便做了禁军“惊烟”一营的统领,后来原先的禁军总统领被刺杀身亡,他便拿过了那柄名为“无衣”的长剑,统领禁军,也算少年英杰了。
只是这位燕统领今日的神色可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站在睚眦石像下,一身明光铠没有半点光明之意,反倒有些阴气沉沉的。
“来者不善?”
时若闻远远看着燕北知冷漠神色,倒也不害怕,反倒有些想笑。这位燕大人不会还在为昨天的事情恼怒吧?这可难得,时若闻在长安见的高官不少,个个都和气融融,唾面自干,燕北知大小是个从四品,莫非还没脱了纨绔性子?
时若闻不紧不慢,上前笑着拱手道:“燕统领,今日这铠甲比昨日那衣裳好多了。”
这话就有些赤裸裸的讽刺意味了,燕北知脸色一沉,冷冷道:“多谢时大人指点,在下受用无穷,感激不尽。”
这感激不尽四个字倒是恨不得把牙咬碎了。
时若闻和魏远书搭伙破案久了,不自觉也沾染上他的恶劣性子,笑着道:“好说好说,是燕大人学的快,在下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提醒。”
燕北知深吸一口气,侧身做个请入的姿势,闷声道:“时大人,请吧。”
时若闻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腰间的横刀,笑问道:“那这刀,我可否带上?”
“时大人大可自便,无须问我。”
时若闻背着后,不紧不慢走进那座宽阔营地。
营地中正是晨练时分,宽阔演武场上,禁军不佩甲不持械,都赤裸着上身,在营地中打磨筋骨。这套传承自太祖的练兵之法素来被兵家推崇,禁军自然不能例外。事实上,禁军的兵马阵法甚至都不如打磨筋骨来的多,有人推测是皇上有意早就一批武林高手,不过时若闻可瞧不出来这些禁军有什么武艺非凡,最多是为练外功打下基础罢了。
这倒也是当今军伍的惯行法子。外功只需打磨筋骨,只要火候到了,也无所谓什么资质高下,七情谷历年都会将过往的炼体之法筛选旁注,发放江湖,这么多年,江湖间流传的炼体并不少,大多简练方便。禁军和一应军队练的自然不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世俗功法,而是更为适宜军伍阵法的一套。如今江湖势大,军伍若是要对抗武林高手,要么铁马长槊,要么摆阵排兵,虽说对顶尖那几个的威慑有限,但那自有巡捕司操心。
说道底,时势使然,远离北漠边关的队伍,对手不是别人,正是来去如风的江湖高手。
时若闻在西域都护府也见识过这种练兵的法子,对此不算熟悉,事实上,他还做过乌垒城里的护卫军教头。
想起西域那些将士,时若闻不免有些怀念,笑着问道:“这些禁卫,是第几练了?”
燕北知一愣,似乎没想到时若闻还知晓这些,一板一眼回道:“第二练。”
时若闻也没多问其他,绕着演武场转了一周,露出赞许之色。这些禁卫军并非是酒囊饭袋,有不少炼体已然有所成效,观其体态精气,已经称得上一流外功高手。时若闻不经意看一眼远处营房大门,心中估算一下若是自己反手宰了燕北知,有多大几率逃离这处。
只是演武场偏侧几尊床弩不免然他有些啧舌。床弩并非什么稀奇物件,但这几张床弩单就弩箭便是漆了朱紫与金黄二色的,这种规格尊称“龙脊”,俗称“杀无赦”,在兵部制定的鳞甲、黑云、龙脊、逆鳞四种床弩弩箭制式中列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