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答应见着这个便宜师父,其实才数个时辰罢了,但他又是逃窜、又是治伤、又见着客栈死尸,小小年纪不免感到迷惘,江湖之大,却唯独是时若闻放他生路、救他性命、教他武功,给他一条道路,此时早已将时若闻当做父亲一般,只是他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见他离去亦不哭闹,只是忽的拉住时若闻的手,小声问道:“师父,你昨天说要给我起个新名字,能不能现在就起啊。”
时若闻握着这有些糙茧的小手,心头一暖,一时不知道带他走上江湖是对是错——周大人当年,会不会也迟疑过?他看着这个长相平凡,唯独一双明亮眸子的少年,没看到自己的影子,只看到一个乖巧的孩子。
他想了想,温和地说道:“师父也是个粗人,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名字。吕答应这个名字虽难听,却是你本名,我去一个答字,改‘应’为‘隐’愿你遇事多加隐然,平平安安,你说好不好?”
“吕答应,吕隐。”吕答应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师父你起名字的本事真差。”实则心中也是欣喜,只是比不过离别之情,此时胡乱调侃几句,也稍稍冲散了这莫名其妙的感伤氛围。
时若闻哈哈大笑,将心中担忧扫尽,不再陷入所谓离别感伤中,虽有千言万语和这个徒弟讲,却也只嘱咐一句万事小心,便匆匆离去了。
吕隐小声念了几句自己的新名字,抬头看了一眼时若闻离去的方向,小小少年前路漫漫。他握紧骨哨,往西市的方向去。
此时,东方已然泛白,而时若闻一身夜行衣,若是就这样回巡捕司,只怕要惹麻烦。他趁着夜色还没有散去,从坊间一户人家顺了一身衣裳,留下一块碎银,穿在身上倒是挺合身,比巡捕司的官服舒服的多。
待到他赶回巡捕司的时候,东边已经有朝阳的霞光了。长安城在这一刻展现出与夜里不同的景色来,显得生机无限。这一道朝阳仿若一声信号,熟睡的百姓开始新的一天,推窗声,叫卖声,嬉笑声,街上的人影被朝阳照的金黄。时若闻一边担心着吕隐,一边佯装无事走进巡捕司的大门,还和执勤的捕快打个招呼。
那捕快问:“时捕头,您什么时候出去的?”
时若闻就平静地答道:“不多会,出去走走。”
只是一进到里边,时若闻就马上沿着稍微隐蔽些的路,回了房中,换过巡捕司的圆领黑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反复想起之前的事情,觉得自己太过着急,还不知道吕隐这个孩子究竟品性如何,万一只是瞧着善良,实则懦弱呢?时若闻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没有多读些书,如今连徒弟都不会教。
他长吁一声,直直倒在床上,一时间竟有些伤感起来。这伤感并未持续多久,穆关陵招牌的锣鼓声就在耳边响起。
虽然不懂穆关陵为何执着于用锣鼓宣告众人集合,但时若闻还是很快调整好状态,配好兵器,去了伏熊楼前。只是到了那处,除却难得穿着正装的穆关陵外,还多了一个生面孔。今日穆关陵身着龙睛鱼紫色的指挥使官服,窄袖正冠,负手而立,面色难得严肃起来,只是身边的锣鼓不伦不类。
穆关陵本就身材高大,隐约有鹤发童颜之相,虽年岁老,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一时间竟盖过脸上的皱纹,此时的穆关陵,才有了几分时若闻当初在西域时见到的威严。然而这样一个老者,也没能掩盖身边那位宫中内侍的阴冷气质。
时若闻听着锣鼓,便急急赶来,并没有半点耽误,其余人等来的就要慢一些了。穆关陵远远见着时若闻,笑着对身边的宦官讲了几句,时若闻虽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但看两人动作,似乎是旧识。然而时若闻走进了才发觉,这宦官虽微微弓着身子,但并没有老态,约莫着三四十岁,面白无须,瞧着颇为和善,眼角几道皱纹透露一点年龄,手中拂尘瞧着分量不轻。
时若闻一走近还未行礼,穆关陵就先笑着道:“韩公公,我说的不错吧,黄真虽然恪守规矩,但也重仪容,万万不会是第一个来的。我远远瞧着,就觉得像是若闻。”
那韩公公笑着点点头,先对穆关陵道:“我哪有你了解他们。”继而又转向时若闻,语气温和道:“不过我倒是认识时捕头,只是当初时捕头还是少年英杰,一晃二十三年了,我们却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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