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盈秋无疑是一旦对上, 让人极为绝望的对手。
那一手拈花掌诀在她手里妙到极处。
万法的繁杂玄奥,眼花缭乱,化剑时摧枯拉朽的锋芒,和归一时的纯粹。
当众人以为玉盈秋已走到极处巅峰, 她总能再抽身一退,累起更高一重山。
一重复一重, 不知何时是尽头。
何况玉盈秋的第一重山, 已是无数人穷其一生也仍不可伸手攀之的险峰。
太极阴阳鱼双双张口一吐,似吐出无穷无尽宇宙里大道三千, 重如五岳压顶,南海当头。
不像仅有成人一双手掌大小的鲤鱼,倒像极远古神龙撕裂时空, 跨越数不清的岁月长鸣着喷吐龙息。
镇江山剑尖向地面骤然下陷三寸, 支撑着谢容皎站直身子。
打到现在, 灵力枯竭, 杀招尽出, 经脉肺腑内说不准哪处埋下了暗疮,按理说足够了。
哪怕他弃剑认输,观战弟子也只会觉得他认输得好, 是时候, 少一刻不够坚持一往无前,多一刻则不顾局势太傻。
谢容皎不想。
在太极阴阳鱼的威压下, 他几乎丧失所有移动拔剑的能力, 被牢牢钉在原地。
正是如此, 才愈加清晰感知到凤凰血灼灼燃烧在他体内,掌下镇江山剑身颤动不止,按捺不住想飞剑直指玉盈秋!
体内的凤凰血是真烫,烫得全身血液涌上胸口心头,冲过喉头。它们逸散在经脉中,等最后一滴涌进指尖,被封住的灵力缓缓融化复苏。
银湖破碎。
谢容皎拔剑疾驰在台上,他身姿快成一道流光,随着他疾驰越快,剑势渐成。
如浩浩大江东去奔涌不绝。
空中多出一条大江。
那道大江无头无尾,瞧不出它从何处来,见不着它向何处去,却滔滔东流,势不可挡直至山崩河竭,天地不存。
台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剑—是东流!是谢家的东流!”
出言的长老此刻双眼瞪圆,神情惊诧,平常的矜持仪态全无。
实不能怪他失态。
谢家的东流,已经有两百年不曾出世。
相传谢家曾出过一位生而知之的圣人,圣人有一日登山观江,遥望大江横去之态,叹说:“世间种种事物变迁,总如大江东流,覆水难追。”
接着圣人起“千古”、“东流”两式,一瞬江河逆转,万物皆静。相传只要他愿意,能将江河水尽数送去源头,真真正正天地倾覆。
“千古东流”不止是谢家中人谈之傲气上眉目的底蕴,更是剑道上横贯古今的绝唱。
可惜北荒乱华以来,“千古东流”已经失传很久,两百年来空有剑修心向往之,却无缘得见。
没想到这一剑两百年间第一次露面竟是在镇江山剑底。
沈溪发自内心赞叹:“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他爱极看各家各派的剑式,富有传奇性如千古东流,自然是他挂念良久的心头好。
方临壑周身剑意更炽,战意更浓。
姜长澜笑成个傻子,洋洋自得:“看吧,我说世子能赢!幸好我慧眼独具,远见非凡,早早压注在世子身上。”
绕来绕去绕不开他压的注。
姜长澜堂弟想和他断绝关系。
东流一出,局势对换,眨眼之间玉盈秋脸色迅速衰败下来,面如金纸。
饶她再天资绝世,仍是挣脱不开小乘境对灵力战力的束缚,招出太极阴阳鱼已至极限,如何能再有多余灵力心神对上谢容皎东流一剑?
阴阳太极鱼半点不知灭顶之灾逼近眼前,轻盈一摆尾对上半空大江。
你有锦鲤跃龙门,我便平地起大江。
你有太极近道意,我便出剑说世间事物运转的至理。
只看谁看更胜谁一筹。
观者别说窃窃私议,甚至不自觉屏住呼吸,甚至怕自己多吐一口气,无故扰了这百年难遇的群芳会。
江景行一叹,无端想起三十年前红袖在平康坊里指尖弹出的一声吟唱:“纵荒岁难掩这美玉质本独绝—
何况丰年逢瑞雪,东风千里送扶摇。”
锦鲤卷进大江里销声匿迹,剑尖递至玉盈秋喉间闪烁寒芒逼人。
他们两人皆是一般的鬓发散乱,面色苍白,斑斑血迹洇染在衣角纹绣,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玉盈秋抬掌,一朵莲花轻飘飘出现在谢容皎脑后。
谢容皎不退不避,自有一线光明生出,将莲花炸至粉碎。
一线光明,一朵莲花,对比起他们开场时的声势浩荡,几乎可以用儿戏来形容。
却是他们拼上所有气力心志的最后一搏。
谢容皎举剑,玉盈秋抬掌,竟一时与他们开局姿态并无二致。
就在台下众人以为他们要站到地老天荒,比拼谁先饿晕过去的时候,玉盈秋先出声认输道:“世子剑道超群,我甘拜下风。”
她盈盈而笑,美人占便宜,玉盈秋尽管是气力脱支,穷途末路的窘迫惨态,仍然不失动人之态。
谢容皎不语,归剑还鞘,用尽全身力气还她一礼。
拔剑之前拱手作揖为礼,是为表对对手的敬重。
拔剑之后拱手作揖为礼,是谢容皎敬她道法高妙,谢她点拨东流一剑。
两人站着谁也没下台,气氛亦随着他们的不作动作冰凝不破。
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直至玉盈秋似她掌心莲般跌倒在台上,飘零枯败中别有脆弱之美,法宗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抢步至台上探看她经脉伤势。
嚷嚷人声似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