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夔州府,渡口处。
天气大好,各色船只造型均是船头船尾两尖,放在水里如一片柳叶一样细长,等待上船的客人或挑或扛着各色物什,船家各自忙碌开来。
李贞带着江礼一行上了一艘船,这杆船,靠船尾的地方连着搭了四格并八间住房,每格左右两间都用木板隔开来,船中和船头出架着能避雨的乌篷。这船夫极度热情地,安排了第二格左右两间住进了李贞和李云,第三格住进了江亦清和阿莲,最后一格是江礼和小五。
船快要点蒿离岸,却听见小五大喊一声:“冯秀才。”
小五这一喊,大家都往呼声望去,见到冯秀才,秋兰一行约莫二十余人站在码头夹杂在一堆行李间。
冯生喜出望外,急急奔来,叙谈之下,知他正寻不到船只上路焦急。
原来自江礼一家走后,冯生本就萌生了想入蜀开荒的想法,回去后遇到连日暴雨,庄稼被雨水浇坏了,再加上被那黄亭长催收地租,最终和母亲商量后拿定主意便去县衙报了名,秋兰眼见冯生要入蜀,也左右想方设法迫使她爹娘也一起去,加上村中还有几家穷苦乡亲一同前往,于是足足凑了近三十人的西迁队伍,他们沿水路到麻城又沿水路到夔州,其间雇的船只在不慎在青摊遇了险,冲跑了几个,幸而赶上一艘去夔州的商船,搭上以后直到昨日到了夔州,料不想从这码头坐船的入蜀的人众多,船只雇不上,一直等到现在。
江礼得到李贞的默许,这一行人便随着八位纤夫挤在前边的乌篷内。
船点蒿离了岸,刚还显得空荡荡的乌篷仓瞬间挤坐满了人,各自拿着行李头朝着船橼边上靠,只中间留出一个很细的缝供一只脚踏过,汗臭和脚臭味便聚拢在一起,冯生和秋兰只得靠在离船头最近的边上,小五想让秋兰睡在自己的客舱内,可秋兰想和冯生在一块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前头船夫撑着蒿探入江底滑动着船,船尾另一人掌着浆,船虽吃水有些深,这时却也稳稳地往前滑去,江面上一前一后还划了几艘大小不一的船,称蒿的船夫约莫四十来岁了,赤裸着上半身,健硕的胳膊显是常年划船留下的印记,因天气晴好,不多时,油腻腻的汗珠便沿着船夫身上的沟壑淌下来,冯生看着他问道:“这位大哥,这有多久能到重庆府呢?”
那人并不回头看他,只盯着江面便道:“长江上最险的地方已经过了,剩下路段不出半月便可到重庆府。”
冯生道:“那敢情好,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冯生看着两面锐利的崖峰,看着这向后流动的江面,又不禁想起在青滩遇险的情景:船一下子不受控地快速撞向江心的大石,船身立刻撞上了个窟窿,灌进水来,船体像海绵一样慢慢下沉,坐船的人都慌了神,船夫立刻吩咐水手们向外舀水,用沙袋堵住窟窿,岸上的几十名纤夫快速游过来,搭拉了船上放下的绳子绑在腰上再游到岸上将船一寸一寸地拉到岸上......
那人又道:“上一次行船到重庆府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啦,要不是政府有移民政策,没人到那些地方去。”
冯生问道:“怎么?那地方如此不好吗?”
那人道:“倒不是,我祖辈撑着船的时候,那些地方人来人往,靠江吃饭的人多,倒也热闹,自后,又遭战争又遭土匪,我上次去人已经很少啦,来回一趟出的力气钱都不够,不愿做亏本的买卖罗,想是至今人绝的地段才要进人填补哟。”
冯生心想:本来在清江县已然活不下去,想必没有比这个更为糟糕的了。
夜晚,船泊了岸,天上除了一轮明月还有许多星星点缀在旁,乌篷里的人大多都靠在船板上睡了,秋兰倚在船橼边上睡下了,冯母睡在船板上翻了个身,冯生轻轻将手中的一块破布给母亲盖好,自己却走到船头,坐在甲板上,看着这满天的繁星,他今天见到江亦清特别开心,可他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找她单独说说话,他不由得拿出那块手帕,在月光下看着,突然,船上走下一人,他内心一动,正想从船头跳下岸去,却看见船尾又走下一个人,江亦清正往上游走去,李贞跟在后边不远,冯生有些懊恼,仍旧坐在那里。
夜静悄悄的,他看着她掏出绣帕淌了一下河水然后擦着自己的脸,然后看到李贞走过去蹲了下来,听得她在问:“李大哥,你也是被热到了吗?”
李贞捧了一把水清爽了脸部说道:“是啊,舱里边有些闷热,出来透下气。”
江亦清见他洗了把脸后脸上的水珠滑落在衣服了,便递过手绢道:“你拿这个擦擦吧,我才洗过,干净的。”
李贞很自然的接过,笑道:“谢谢。”擦完后又问了句:“这是什么香?”
江亦清答:“我自制的花香。”
“我以为你只会研究药材”
“有些花也可入药的”
李贞只一笑,显然并不喜欢这话题,间歇又问道:“到了重庆你们怎么打算呢?”
“爹爹的意思还是要预备开药铺的,他做这行习惯了。”
“这样也好。”
“那你呢,你是要做什么生意的?”
李贞俊朗的面庞只轻轻一笑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冯生听着,内心思索:依着这人的穿着,并不像商人打扮,更像是出生富贵的公子哥,但一个公子哥断不会这个时候去重庆游山玩水,或者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只这样望着月亮